事情问到这里似乎有了些眉目,大家仿佛能够看到那么一点曙光,就在银屏背过身添火的那一刻,吸引了所有的怀疑。也就是在整个熬粥过程中,除了五婶子,银屏也曾可能接触过燕窝粥,甚至往里边加了一点什么东西。
    大家都不由自主去看风荷,若说银屏做的,她能有什么动机,她只是服从别人的话,而风荷是她的主子。
    有那么一瞬间,风荷也怀疑银屏,她为了报复自己或者听从什么老太太的话来陷害自己。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怀疑,她与银屏相处时间不多,不过在董家的时候没有少听过她的传闻,对银屏的性子她还是有那么几分把握的。
    银屏绝对不是什么聪明人,可更不是傻子,她想要成为人上人的心思风荷早在董家时就听过。她怎么可能为了老太太的命令或恨自己就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这可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蠢招啊!她应该明白就算扳倒了自己,她自己也毁了,而且她的后果只会比自己更惨,连这条命估计都保不住。
    会不会是因为家人被要挟?风荷再一次否定了这个答案,记得银屏有个妹子,有一年重病,她父母让她跟老太太借几个钱先给她妹子治病,日后慢慢拿月银还,却被银屏拒绝了。后来,她妹子就没了。试问这样一个只顾自己不顾亲生妹妹的冷血之人,会为了家人而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她可是一心一意等着爬上杭四的床呢。
    想通这些,风荷轻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银屏做的,她就一定能找到证据洗清自己。不然,自己即使没有指使银屏也脱不了一个管教不力的罪名。既然不是银屏,那还有谁呢?五婶子?风荷决定要把更多注意力放在这个五婶子身上了。这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啊,没有一口就咬上了银屏,而是宁愿挨几次打才最后推出银屏,这个时候往往最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王爷命人去带银屏上来。因为银屏既不是大厨房的人又不是柔姨娘院子里的人,所以她之前并没有被带到这里来。
    所有人都去外头听热闹了,只有银屏一个人坐在房里,落寞而无神。她的姨娘梦,她的主子梦,都破碎了,她被人利用了?
    就在方才大家都去打探消息乱哄哄的时候,最近与她颇为交好的素云来看她,她便请了人屋里坐。
    谁知,不过三句话,她就懵了。
    素云只是告诉她:“你被怀疑是谋害五少夫人和柔姨娘的凶手,因为你接触过燕窝粥,不管是不是你做的,主子们都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的结局是被乱棍打死。眼下,是有人故意将矛头往你身上引,然后借助你的手陷害四少夫人。”她顿了一顿,看着银屏脸色开始发青,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眼神时,继续说道:“我主子愿意救你。”
    “啊?怎么救?事情原本就不是我做的,我有什么好怕的。”她虽然竭力显得镇定成竹在胸,但身子却开始打颤。她是从小在老太太眼皮子地下伺候的,对后宅阴私手段看过不少,如果有人故意要陷害她,她一定会被证据确凿的指认的。
    与明白人合作最容易,往往明白人都会在关键时候糊涂,素云掩住心底的笑意,压低声音与她说道:“你还看不透吗?有人是要把脏水引到四少夫人身上,而她身边那些人都不好借用,而你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棋子。我们主子看在我与你的情分上,愿意出手救你一命,而且将来还有机会让你成为主子,不过,她的心愿么,很简单,希望你顺着形势办。你明白吗?”
    银屏愣了半刻,很快反应过来,就是,就是要她自己承认,从而陷害四少夫人。可是,如果这样,她还有命在吗?她摇头,咬牙,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脱罪?她真的没有做啊。
    这里是杭家,她几乎没有密切的朋友,连这个素云都是近来开始走动的,没有人能帮她。而四少夫人,不但自身难保,更不会救自己,她对自己那可是嫉恨在心呢。或许银屏太看得起自己了,不然她拼力一搏,站在风荷那边,即便为了自己风荷也会给她脱罪。
    “你不愿意也没有什么,王爷那边不出一刻钟就会有人来带你过去,人证物证估计都为你准备好了。与其这样不声不响被人弄死了,你还不如拼着把四少夫人拉下水,我们主子自然有办法留下你一命。”素云继续煽动着。
    她很快就走了,留下银屏自己考虑。她知道,以银屏对四少夫人的妒恨,若清楚自己没救了,是一定会拉了四少夫人垫背的,她不需说太多。
    房门被人撞开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押了银屏就往外走,银屏挣扎不得。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奢望,素云告诉她的不一定是真,或者她还有希望,在没有看到所有的证据之前,她绝不会自己乖乖认罪。
    大厅里的人,看到银屏的那一刻,都不自觉地已经把她当作了凶手,只因前面的埋伏打得太好了,顺理成章把众人的怀疑都落到了银屏身上。
    王爷的眼神冰冷而压抑,语调平静如常:“你叫银屏,你昨日去过大厨房,动过燕窝粥?”
    “是,但奴婢没有动燕窝粥。奴婢是听宝帘说柔姨娘问起,就主动替她去大厨房问了问,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银屏觉得自己快要瘫软了,因为这阵势实在有点吓人,她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挽救自己的清白。
    “但大厨房的人看见你添过一把火,你当时背着身,旁人又没有细看,你是不是趁着那会儿动了燕窝粥。”王爷的声音越发严厉,他不喜欢这样的丫鬟,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银屏真的后悔得想死的心都有,她何必为了接近四少爷而去捧着柔姨娘呢,如果她没有主动奉承柔姨娘,她也许就不会去什么大厨房,那样她就不会陷入眼下的困境了。她已经能从主子们不善的目光中感觉到,大家开始认定她了,她要怎么样做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她只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动过粥。
    但就在同时,搜查她屋子的人在院子里伺候着了。当呈上剩余的一小撮红花的时候,有人压抑的惊呼,有人满腔恨意的盯着银屏,有人乐得看好戏。而蒋氏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骂要杀了银屏这个贱人。
    辅国公夫人与王妃一同劝了许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双目赤红彷佛能吃人,而五少爷更是上前一脚踢翻了银屏,跪在地上求王爷作主。
    风荷的面色纹丝未动,她相信接下来就该是银屏指认自己了。以银屏的性子,在最后拉上一个垫背她想来还是愿意的,使计的人真是拿准了银屏啊,看来她自己平日没少说自己的坏话,不然也不会找了她当棋子。而风荷亦能从银屏脸上看得出来,她似乎真没有动手。
    王爷的怒火忍了整整半日,再也不打算忍住了,他咬牙切齿将一个青花茶盅摔到银屏脸上,银屏慌忙一躲,还是被砸到了半边耳朵,渗出血来,痛得她当即掉下了泪。王爷是习武之人,那力气本就不是常人可比的,何况蓄了浑身气恨。
    王妃去扶了儿子起来,怕他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瓷片伤到,一面冷了声道:“她一个小小奴婢,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谋害王府子嗣,指不定是受了什么人指使,你好生听你父王问下去。”
    她的话难免叫人浮想联翩,四少夫人娘家带来的丫鬟,还能受什么人指使,自然是四少夫人无疑了。风荷的动机大家自认为不想都能猜到,柔姨娘肚子里怀的是四少爷的孩子,四少夫人岂能容人在自己之前生出庶长子呢,尤其这个庶长子来得不是时候,害得四少夫人新婚之夜失尽了颜面。而五少夫人的孩子,一并除去最好,如果顺便让五少夫人绝育,那五少爷继承王位的阻碍就多了一层。
    “你还不承认,红花可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而那么多人都看到你动了那燕窝粥。给我拉下去,打到这个贱婢招认为止。”这真的是一个绝好的安排,前面那么多人,都被无奈得排除了,就在大家心灰意懒之时,冒出来一个嫌疑最大的人,从心里上就让人相信这个就是凶手。王爷虽然处事清晰,但这毕竟关系到他的孙子,他禁不住就会少了理智。
    太妃神色诡异地看着风荷,对于这个孙媳妇的心事,她一直没有看破,对王府对老四,她似关心又似事不关己,有一种淡漠的笃定。而她会不会做出谋害王府子嗣的事情来,她也不敢下保,不过她总觉得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银屏还是想要扛一会的,可是她心里这么想,身上的板子容不得她这么想,当她第二次被打昏泼醒的时候,她终于招认了。
    她浑身湿透,身上斑斑驳驳的血迹,头发全部凌乱的散落在面上,看着好不瘆人。她嘲讽地看了风荷一眼,终于认罪:“奴婢愿意说,是奴婢趁着大家没注意的时候往燕窝粥里加了红花。不过,不过,”她故意的停顿,让大家有足够的时间把视线都集中在风荷身上,然后继续道:“不过这一切都是四少夫人指使奴婢做的,不然奴婢一个奴才,好端端与主子过不去做什么。”说完这些,她嘴角挂着血丝,露出你能奈我何的笑意。
    风荷站了这大半日,早就腿酸了,眼见自己终于有了活动腿脚的机会,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没有看任何人,冲银屏走过去,笑着看了她一眼,才在距离她一丈的地方站着,等王爷问她话,却没有下跪。她没有罪,自然不会跪。
    大家望着她都有些诧异,换了旁人这时候不是急着哭诉自己的清白,就是慌乱不堪,而她,依然高贵依然优雅,连脚步声都一如平时的悦耳。
    蒋氏坚持了半天的神智彻底崩溃了,她的声音喑哑而凄厉,一句句指控着风荷:“四嫂?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儿?他还那么小,与你无冤无仇的,你看我不顺眼尽管冲着我来就好,为什么忍心对一个那么幼小的孩子下手。我承认,我有时候确实不喜欢你,因为你的到来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风光,从前大家只知道杭家有五少夫人,自你来了别人心中只有你这个四少夫人。
    我不忿,我哪里比不上你,所以我讨厌你。可是尽管如此,我并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举动,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啊?”她想要从床上下来,却被她母亲死死抱住,苍白的脸色狰狞而凄楚,哭得声嘶力竭。
    蒋氏一直都是没有什么心眼的人,当所有的证据指向风荷的时候,她理所当然认定了是风荷害得她。
    五少爷杭天睿不知是吓得还是受了惊,呆呆地立在地上,望着风荷,他与四嫂不熟,亦是没有想过她会害自己,他尤有些不肯相信。
    王妃过去扶着蒋氏的肩,低声泣道:“孩子,是母妃不好,是母妃害了你啊。如果不是听太医说有了身子的女人要好生调养,母妃不会想到给你熬什么燕窝粥;如果不是因陆家的粥熬的好,母妃也不会让大厨房插手你的饮食。这分明就是母妃愚笨,给了人对你下手的机会啊。你要怪就怪母妃吧。”
    不管是真的或是装的,总之每一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沉痛之色,用控诉的眼光盯视着风荷,唯有三夫人面上闪过同情,而太妃与袁氏审视着风荷。
    辅国公怕王爷因为是自己儿媳妇,一时心软,当即起身拱手说道:“王爷,我的女儿性子娇惯我自己知道,你们若对她不满意可以教导她。但她总归是你们的媳妇,嫁到你们家之后,没有做出过什么不对的事情来,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受了这么大委屈,难道你们就不为她伸冤,仍旧任由害人的人逍遥法外。”他随即又恭敬地对太妃一礼,继续说道:
    “太妃娘娘,四少爷是你的孙子,四少夫人是你的孙媳,但我们女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孙媳,她难道就没有孝敬着你了?你喜欢四少夫人,那也不能太过偏心了,不然此事,我们蒋家绝不肯罢休。咱们是姻亲,我还是希望此事可以咱们自己解决了,而不要闹上公堂,弄得满城风雨。”他的话,明显就是要挟,如果杭家不从重处置风荷,他们蒋家是不会罢手的。
    闻言,太妃倒招了几分气恼上来,冷冷得道:“亲家,我们几时说过不为小五媳妇作主的话了?小五媳妇在咱们家,我待她怎样,你可以自己问她,有没有亏待过她?你说这样话,分明就是没有把我看作她的祖母,她是我的孙媳妇,吃了亏受了苦,我还能任由着去。鉴于老四媳妇,是不是她做的,总得等王爷问个清楚明白吧。”
    太妃虽然喜欢风荷,但决不至于为她掩盖事情真相,在太妃心里,没有什么人有杭家重要,所以她对辅国公的话才会那么不满。这不是怀疑她的英明吗?而且,她还没有发话,蒋家就都要挟上了,他们杭家岂能随意由人要挟!
    王爷怕两家真为此事闹出矛盾来反而不美,就打了圆场:“亲家,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不仅仅是小五媳妇受了苦,更是我们杭家的子嗣呢,你说我们会就此算了吗?这件事情,我一定会问个明白的。”他说完,就逼视着风荷:“老四媳妇,那个丫头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你指使她去害小五媳妇与老四他姨娘的,如果真是如此,你不要怪父王不念情义,你害得是我们杭家的香烟后代,我是决不能容你的。”
    “祖母,父王母妃,媳妇没有做。”她的确无法为自己辩解,虽然事情有不少漏洞,但都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她的清白,她还需要时间。
    其实,此刻风荷最想研究的一个问题是:为何同样吃了燕窝粥,柔姨娘的孩子一下就没了,而且绝育;而蒋氏的孩子好歹坚持了不短时间,几年后还是可以再有的。会不会是因为柔姨娘吃得多而蒋氏吃得少?但据她昨晚让人打听来的,太妃命人去柔姨娘那里取燕窝粥的时候,大家看到还剩了许多,柔姨娘只吃了一点点才对。同样吃了一点点,效果相差这么大?那粥是一个锅里炖出来的,不可能有量轻量少的问题,这或许是整个环节的关键呢。
    银屏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与她一样落魄,便生出一股扬眉吐气的激动来,高声指着风荷道:“四少夫人,都到这份上了你就承认吧。奴婢是什么东西,害了四少爷与五少爷的孩子有什么益处,是你逼着奴婢做的。你可不能不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