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陈歌见到山脚下那辆马车那一刻,马车里的人也见到了她。
    一个小厮当即跑上前打开了马车的门,从马车里,走出了一个颀长清瘦的白衣男子。
    男子的脸在油灯的映照下让人看不清晰,若隐若现间,却还是能看出那是张十分立体俊秀的脸。
    他身上那股温润清隽的气息,也在他出来那一刻,就似乎让这片黑夜更为沉静了。
    骑在马上的凌放猛地眯了眯眼眸。
    这男人就是……那个嚣张自大的刘徐?
    跟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一样。
    在离那男人还有十步远的距离,凌放就扬了扬手,让车夫把马车停下。
    离近了,刘徐的样貌更为清晰,竟是比远看些还要清俊温润一些,搭配着他唇边那抹淡淡地、看不出真假的慵懒笑意,颇有几分能诱得高门大户的娘子为他生为他死的衣冠禽兽的味道。
    凌放冷冷地扫了那男人一眼,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边,微微躬身道:“夫人,到了。”
    “嗯。”
    陈歌淡淡地应了一声,自己推开车门走下了马车。
    这回出门,她一个侍婢也没带,很多活都必须自己做了。
    所幸,她也不是那种离了服侍的人就活不了的女子。
    见到马车里下来的身段纤细柔美的女子,刘徐嘴角的笑容,悄无声息地又加深了几分,一甩袖子,就往前走去。
    一直密切留意着自家郎君的天喜不禁暗暗摇了摇头,他能看出郎君的心情很好,这一年多来,郎君鲜少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了。
    可是,郎君,你也不用那么猴急吧!在人家眼中,他们很可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呢!
    果然,郎君还没走几步,燕侯夫人身旁的侍卫便沉着一张脸上前,唰唰唰地抽出了腰间利剑,把燕侯夫人密密实实地包围了起来。
    刘徐嘴角的笑容冷了一瞬,脚步却终是停了下来,朝陈歌的方向施了个礼,嗓音温和道:“许久不见,夫人可还安好?
    大半夜冒昧请夫人出城一叙,实在是某有事想请夫人帮忙,此事世间唯有夫人可以帮某,若某的人在此过程中,有任何冒犯夫人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陈歌瞥了被侍卫挡住了大半身形的刘徐一眼,暗暗地嗤笑一声。
    这人实在深谙扮猪吃老虎的精髓,到这时候了,还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姿态来。
    她开口道:“你们先退下,让我跟刘二郎说几句话罢。”顿了顿,她嘴角微扬,眸色微冷,“我相信,刘二郎都这么说了,此番自然是很有诚意的。”
    一众侍卫立刻走向两边,只是还是紧挨着陈歌。
    刘徐听了陈歌的话,只是笑而不语,直到见到完全暴露在他眼前的女子,他一挑眉,眸色微微深了,嗓音微低地把方才的第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夫人,真的许久未见了。”
    面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水绿色窄袖襦裙,脸上不施粉黛,颜色却已如朝霞映雪,头上简单地挽了一个便于行动的发髻,跟他先前在浔阳的皇宫里见到的她,似乎又是不一样的神采。
    区别最大的,是她那一双带着淡淡冷意的杏眸。
    在浔阳的皇宫里,她见到他时,眼里有讶异,有困惑,也有谨慎。
    然而此时的她,一双明亮睿智的眸子里明明白白显示出来的是疏离和深深的防备。
    刘徐心里有一种惋惜的情绪缓缓升起。
    虽然她这个样子也很美,但比起在魏远身边时,远远少了一份放松和灵动。
    陈歌不想揣摩眼前人的心思,淡淡道:“刘二郎说,你费那么多心思给我设局,只是想请我帮你一个忙,刘二郎话语中的诚意我感觉到了。
    只是,没想到刘二郎看起来是个翩翩君子,请人帮忙的手段却那般粗俗呢。”
    刘徐凝视着她,缓缓笑开,“夫人可是在责怪某带走了通州那个老妇人?夫人请放心,某不敢伤害夫人身边的人,这一点,夫人理应知道才是。
    只是某想请夫人帮的忙迫在眉睫,见夫人久久没有回应,才出此下策。
    只要夫人今晚随某离开,某自是会下令把老妇人安全送回她的住处。”
    他说她理应知道他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这是在暗示她,他把施荣和苏萍放走了的事。
    陈歌却不接他的招,抬眸瞥了他一眼,“我以为,不因一已私欲伤害无辜的人,本便是君子所为。”
    一旁的天喜忍不住张了张嘴,有些佩服地看了那个看起来柔美纤细的燕侯夫人一眼。
    这女子是明着说,郎君为了一已私欲把无辜的人扯进局中,不是君子所为啊!
    虽然吧,自家郎君确实不是什么君子,但郎君会唬人啊,除非是他们这些身边的老人,认识郎君的人谁不觉得他是个翩翩君子?
    便是他们这些老人,也万万不敢当着郎君的面说他不是个君子啊!君子的反义词,不就是小人么!
    啧啧,这燕侯夫人,果然不一般。
    刘徐微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陈歌一眼,缓缓道:“谁跟夫人说,某是个君子了?”
    饶是陈歌,也忍不住噎了一瞬。
    一旁的天喜忍不住被呛了一下,拼命忍住才没有咳嗽出声。
    好吧,燕侯夫人不一般,他们郎君更不一般啊。
    是君子还是小人,他们郎君根本不在意好么,脸皮就是这么厚!
    陈歌眼角弯了弯,看着他,“刘二郎对自己如此清醒,倒是难得呢。
    只是这般,刘二郎让我如何相信你会真的放了何嬷嬷,刘二郎不觉得自己这番话太矛盾了么?”
    “不矛盾,”刘徐一下子笑得更开了,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道:“某向来不是个君子,只是,夫人是不一般的。
    在夫人面前,某愿意做个世人眼中的君子。”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暧昧。
    陈歌身边的侍卫立刻气势汹汹地瞪着那个白衣翩跹的男子,凌放也气势暴涨,仿佛恨不得自己眼中射出去的冰刀能贯穿刘徐的身体一般,又冷又重地道:“刘二郎,请自重。”
    刘徐却不置可否地笑笑,看也没看凌放,依然凝视着陈歌,漫不经心地道:“若夫人不相信,大可派人去通州查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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