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公子的船和从前一样讲究。
    此时的天气不比五月,船舱内早已生了火盆,温暖如春。
    萧姵掀帘而入,只觉一阵暖香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栗公子请她上座,又吩咐丫鬟们打热水并上热汤和点心。
    萧姵接过热帕子擦了脸,又将冰凉的手伸进热水里,这才感到舒服了些。
    “城主先喝碗热汤暖暖胃。”栗公子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到了萧姵面前。
    萧姵擦了擦手,笑道:“有劳栗大哥了,城中一切可好?”
    栗公子道:“城主尽可放心,有老城主坐镇,保证万无一失。”
    萧姵精神有些不济,因此不太想说话。
    她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慢慢喝了起来。
    栗公子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又道:“城主好生安歇,我先出去了。”
    萧姵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热汤很是新鲜清甜,喝过后只觉胃里感觉暖暖的舒服极了。
    她顿时胃口大开,就着点心盘子快速吃了起来。
    吃了四五分饱,萧姵的眼睛渐渐有些惺忪,最后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丫鬟们不敢惊扰又怕她着凉,只能寻了一件大氅轻轻盖在她的身上,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栗公子见状忙问道:“你们怎的出来了?”
    丫鬟们赶紧把船舱里的情形告知于他。
    栗公子道:“你们在此处候着,我有些要紧事要去办。
    假若城主醒来时我尚未归来,你们就随她先回城。”
    “是。”丫鬟们应道。
    栗公子跳上一条小船,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大约盏茶的工夫,小船来到了一处河湾,靠近了停在岸边的一艘商船。
    “栗公子早。”立在商船甲板上的一名年轻男子行了个礼。
    栗公子踏着舢板上了商船,对他道:“少庄主可回来了?”
    “少庄主已经回来半个时辰了,正在船舱里等您。”
    说罢年轻男子引着栗公子走到船舱外,替他推开了舱门:“公子请。”
    栗公子缓步走进船舱,就见一身青衣的卫从云正坐在桌边品茶。
    “卢生兄果真是贵人事忙,小弟想要见你一面着实不容易。”他放下茶盏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说道。
    栗公子面色变了变,冷声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那边还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没那闲工夫与你扯闲篇。”
    说着他已经走到了桌旁,拖了把椅子坐下。
    卫从云嗤笑道:“换了个新主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栗公子愤然道:“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是,你昨晚是碰了一鼻子灰,可这事儿怪得着我么?
    又不是我让你来弱水城求亲的!”
    卫从云呵呵笑道:“难怪这么多年来淳于城主如此信任你,义母也将你视为心腹,过去小弟还真是小瞧你了。”
    栗公子道:“公主殿下让少庄主前来弱水城求亲,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么做让我有多么被动?!”
    卫从云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有没有想过,淳于大姑娘已经成婚,甚至都快做娘了,这样的事实让我又有多被动?
    栗卢生,你也算是义母看着长大的,她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一旦她知晓你背主求荣,该有多么伤心难过?”
    栗卢生怒不可遏。
    这么多年来,他既不敢忘了姬灵玉的恩情,也不敢辜负淳于城主。
    好在姬灵玉不是姬拂冰,她与城主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甚至还有许多共同的目标。
    譬如说找济安帝复仇,再譬如说替大姑娘解毒。
    他满心希望他们二人能够通力合作,那样不仅能够事半功倍,他也不需要左右两难。
    可他也不知姬灵玉是怎么想的,行事总是透着一股诡异。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她总是要把它弄得复杂。
    甚至于他有时会觉得,她对替清德帝和楚皇后报仇一事并不上心,纯粹就是想用天目泪的解药来换取弱水城的帮忙。
    至于是帮什么忙,他无从得知。
    栗家和弱水城中的五万锦国人目标是一致的。
    那就是想要替清德帝和楚皇后,以及那些死在襄逆刀下的亡魂报仇雪恨。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愿意归附于姬灵玉,认她这个清德帝唯一的妹妹为主子。
    可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一次次算计淳于城主,真是寒了他们这些人的心。
    此时听到卫从云说出“背主求荣”这么难听的话,他真是再也无法忍受了。
    “少庄主,这样的罪名在下担不起。有些事情我说了你也未必相信。
    大姑娘成婚以及有身孕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晓,并非刻意隐瞒。”
    卫从云当然不信。
    栗卢生是淳于城主最信任的人,这么多年来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众人皆知淳于大姑娘是弱水城的继承人,她的婚事即便不大操大办,也绝不会连栗卢生这样的人都不知道。
    见他根本不信自己,栗公子无奈道:“少庄主,并非我喜欢挑拨离间造谣生事,淳于大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最好是去向公主殿下问清楚。
    在这里与我胡搅蛮缠,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卫从云那张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他自幼便没有父母,直到五岁那年义母将他带到了从云山庄,并指“从云”二字为他取了名。
    十多年来义母对他关怀备至,还不惜重金请来名师教他读书习武。
    他本以为她对自己是绝对信任,从无半点隐瞒。
    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义母竟一直都在骗他。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信栗卢生,毕竟他对待义母也不是一心一意。
    可他不是笨蛋,别人的话是真是假还是能听出来的。
    栗公子不想与他纠缠,站起身道:“城主染了风寒,我不便在此地多做停留,告辞。”
    “等一等。”卫从云唤住他:“卢生兄能否告知在下,这位新任城主真的是出自上官一族么?”
    栗公子顿住脚,转头看着他道:“木已成舟,少庄主还是早些回去,不要再继续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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