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陈本就处于左右为难之中,再被萧姵这么一嘲讽,恨不能寻个地洞钻下去。
    桓老郡公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许氏究竟灌输了些什么思想给儿孙们,不仅一个个心胸狭隘没有自知之明,而且遇事前瞻后顾缺乏担当。
    他倒是要瞧瞧,陈哥儿究竟敢不敢把最疼爱他的许氏交待出来。
    被四道锐利无比的目光盯着,桓陈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他重重磕了个头:“请祖父宽恕,孙儿不该一时糊涂听了妇人挑唆。
    回府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训阿馥,让她深刻反省,今后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桓老郡公道:“陈哥儿,你说了半天,始终只认为自己是一时糊涂,完全没有意识到究竟错在什么地方。”
    “祖父……”桓陈低低唤道。
    桓老郡公抬手止住他的话。
    “陈哥儿,你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志向高远的人,因此对无法继承爵位一事耿耿于怀。
    可你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真正有志向的好男儿该是什么样子的。
    眼睛只盯着祖辈留下的这点东西,却看不见外面的天地有多广阔。
    你自幼便开始习武,风吹日晒严寒酷暑,从来没有说过半个苦字,更没有打过退堂鼓。
    学会了那么多的本事,难道就是为了与自家人一较短长?”
    桓陈非常惭愧。
    祖父的话说得挺重,就差直指他觊觎爵位心怀不轨了。
    可他能反驳么?
    从开始记事那时起,祖母和父母亲,外祖父和舅舅们,甚至是在他身边行走的下人,从未停止在他耳边念叨。
    他是桓家的嫡长孙,爵位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个念头刻进了骨子里。
    祖父能越过父亲把爵位传给二叔,他就能从桓郁手中把爵位重新夺回来。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全部心思都用来与桓郁争抢,只要能从他手中抢得一丝半缕的好处,他什么都愿意做。
    比如拉拢祖父麾下那些左右摇摆的将军们,为此他不知砸进去多少银子,说了多少好话陪了多少笑。
    今日祖父的一席话,把他这个陷入了梦境中十多年的人彻底惊醒。
    是啊,大魏疆域辽阔,大魏之外还有许多国家,他的眼睛为何只盯着天水郡这一亩三分地?
    远的不说,自家祖父便是白手起家,别说没有现成的祖业可以继承,想要吃饱饭都得靠自己去争抢。
    他老人家能挣下偌大的一份家业,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就甘于束缚在这小天地中?
    桓老郡公何等眼力,如何看不出长孙的想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哥儿,遇事不可操之过急。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老夫方才的话。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与老夫说说你的想法和今后的打算。”
    “是,孙儿告退。”桓陈又磕了个头,站起身走出了大帐。
    桓老郡公睨了萧姵一眼:“你也起来吧,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
    在老夫面前装柔弱,还不如八九岁的时候来得硬气!”
    萧姵哪里会计较他说什么,站起身抖了抖衣袍,笑眯眯地伸出了大拇指。
    “祖父真是厉害,既能把我忽悠成您的孙媳妇儿,也能把大哥忽悠成栋梁之才。”
    “你这是夸老夫呢,还是在取笑老夫?”
    “当然是夸呀,您一定得把这忽悠人的本事传授于我,学会之后我就更厉害了。”
    “贫嘴丫头!”桓老郡公笑骂了一句,又问:“郁哥儿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嚷嚷着肚子饿,正在营帐里用饭呢。”
    “那你不问问他与姬凤濯见面的事儿,跑老夫这里来做甚?”
    萧姵涎着脸笑道:“我和阿郁正说着姬凤濯的事情,就听人说您让人把大哥找回来了,我有些不放心……”
    “就数你机灵,半点亏都不肯吃!郁哥儿就这么放心你,也没说跟过来瞧瞧?”
    萧姵寻了个椅子坐下,笑道:“是我不想让他过来的。大哥一肚子火正没地儿发,见到阿郁还不得掐起来呀?
    您老人家肯定不喜欢他们兄弟之间闹矛盾。
    反而是我一个人过来,大哥就是再不高兴,也不可能当着您的面与弟媳过不去。”
    桓老郡公被她逗笑了。
    “老夫还真是没看出来,小九居然是个如此善解人意的好媳妇儿!”
    “您老千万别这么说,若非眼睛识宝,您怎会挑中我做孙媳妇儿嘛!”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桓老郡公这才问起了桓郁与姬凤濯见面一事。
    听萧姵说了姬凤濯的打算,他捻着长须的手顿了顿。
    “姬凤濯如此行事,想来情势的确是有些危急了。
    骠骑将军连申的名头老夫几十年前就听说过,他的确是一位不输给梁隽的帅才。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是优秀的主帅。
    连将军的病逝,对姬凤濯的军队而言是个巨大的损失,对他重夺江山的计划也有不小的影响。”
    萧姵撇撇嘴:“可他的事情再紧急,也不能来坑自家外甥吧!
    人生地不熟的,连个寻常的士兵都指挥不动,还打什么仗夺什么江山?”
    “郁哥儿答应他了?”桓老郡公问道。
    “那倒没有,但他肯定是想要替母亲完成夙愿的。”
    “你又是怎么打算的?”桓老郡公进一步追问。
    “如果不考虑阿郁,我当然是不想去的。我生在大魏长在大魏,自小便享受尊荣享尽荣华富贵。
    虽然学了些本事,却还没有真正为大魏做过一件有意义的事。
    锦国和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我凭什么去为那些锦国人卖命?
    再者说,我瞧那姬凤濯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万一他得了势调转枪头攻打大魏,我岂不成助纣为虐,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可谁让阿郁是我的夫君呢?
    我有事儿的时候他全力相助;他遇到麻烦的时候,我当然要尽力帮助他。”
    桓老郡公十分欣慰。
    绣绣去得早,许氏与他又合不拢,他这辈子根本就没有品尝过夫妻同心是什么滋味。
    最初看中小九做孙媳,多半是觉得这女孩子性格好能力也强,郁哥儿娶了她会少了许多烦心事。
    没想到刚成亲几个月,小九对郁哥儿已经有了这么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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