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永宁侯爷和郭氏关切的眼神,高长乐略微蹙眉,“算不得什么要命的伤势,叫大夫看看,随后休息休息便是了。”
    不要命,但却又不能颠簸的病……
    高长乐势必是要留在永宁侯府的,即便没有李劭这件事情,高长乐本也是想要亲自走一趟,所以才会在带着周浩出来闲逛游玩的时候选了寒山寺这么一处。
    主要是和永宁侯府离得近。
    闻言,见高长乐答应了留下,郭氏和永宁侯爷的脸上皆是露着惶恐的笑容,二人更是着实松了一口气。
    “来人,送大公主到清风……!”
    那可是她们永宁侯府的最好的院子!然而,永宁侯爷的话还未说完,郭氏便慌忙赔笑着的上前打圆场,“送大公主去明月斋。”
    永宁侯爷疑惑的眼神看着郭氏,不晓得郭氏这般举动是为了什么,但是奈何看着郭氏始终都在给自己递着眼色,永宁侯爷也只能将马上就要说出来的话改了口。
    “对,对,明月斋,去明月斋。”
    “是!侯爷,夫人!”
    高长乐垂眸,不着痕迹的将方才太医替李劭医治的时候意外发现的两枚琉璃扣收在了袖子当中,率先踏出了房间。
    奴仆鱼贯而出,手中撑着贴着永宁二字的灯笼,昏黄的烛光一路引导着高长乐前行。
    眼见着高长乐的身影走了些许距离,永宁侯爷才和郭氏在角落中窃窃私语。
    “干嘛不叫大公主去清风苑?反倒是去了有些偏僻的明月斋?”
    永宁侯爷疑惑的看着郭氏,那明月斋虽然修葺的也不差,可是要是比起来清风苑那就差的太远了,要是被高大公主知道她所住着的院子不是最好的话,恐怕是要叫大公主心里面不满的。
    郭氏却是暗中戳了永宁侯爷几下,“侯爷,二公主可是都定了亲,许了人家的。”
    永宁侯爷一顿,郭氏继续说道,“就连齐国公府的世子都能攀上高家的亲事,成了驸马,凭什么我们家的儿子就不成?”
    算着年纪,陈远学便刚好和高长乐的年龄适当,且两个人又都是同处在国子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比旁人更有机会亲近,况且……老天将高长乐送来了他们家,总不至于只是让她们伺候好高长乐吧?
    永宁侯爷看着郭氏的眼神一亮,“你是说?”
    “明月斋离咱们儿子的院子近,我已经暗中命人去通知远学了,务必要叫他珍惜好这次机会,好生的和大公主培养感情,到时候,要是皇上能将大公主给许配我们远学,侯爷您还愁什么??”
    永宁侯爷被郭氏说的心猿意马,心花怒放,甚至心里面都能想到自己和高家成了亲家之后的风光模样了。
    照着嘉元帝那么宠爱大公主的程度,自己的远学要是能尚了大公主,别说他们永宁侯府的爵位稳若泰山,就算是日后陈家子嗣想要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的,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就连他们永宁侯府所欠下的赌债,也应当可以用大公主的嫁妆给还清了吧?!?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呢!”永宁侯爷怕了拍大腿,悔恨不已,郭氏得了夸赞,眼神中隐隐有些骄傲,“那是因为老爷您不懂后宅咱们女人的这些弯弯绕绕。”
    “咱们一定要多留大公主住几天,给咱们的远学创造机会!”
    “可是等等,那明月斋虽然是离咱们的远学的院子近,却离老三家的更近一些啊!”永宁侯爷原本听见郭氏的计划很是高兴,然而……还未高兴多久,便是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老三的院子里面也还是有人在呢!
    不想郭氏听了永宁侯爷的顾虑之后却只是轻蔑的嗤笑,“老三都没了,就算剩下那么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病病歪歪的能成什么事儿?”
    陈远嘉那模样,就算是当真将高长乐送到陈远嘉的面前,恐怕陈远嘉也是提不上台面的吧?!
    “也是,也是……”
    “哈哈哈……”永宁侯爷很是满意,爽朗的笑声都快要克制不住了。
    就在永宁侯爷和郭氏压低着声音讨论的激动的时候,暗处中,周浩却是将方才两个人的话听的是一清二楚。
    周浩无奈的摇摇头。
    那个陈远学是什么样,他不清楚,但是光凭高长乐和李劭的这般生死相随的关系,恐怕,这个世界上是没谁能轻易的将她们两个人给分开了。
    夜色渐渐浓稠起来。
    大雪也是越下越大,似乎能遮掩住这世间的所有丑陋,乃是人心……
    ——
    夜里,陈婉仪只觉得外面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下意识的,陈婉仪从梦中惊醒,惶恐不安的透过镂空雕花窗桕朝着外面张望,身子却还忍不住向着被子里面蜷缩躲避。
    依靠在一旁的陈远嘉被陈婉仪这般恐惧的动作从梦中惊醒,桃花眼中带着几分睡意朦胧,脚步却是先一步到了陈婉仪的身边,“婉仪,怎么了?”
    陈婉仪身子颤抖的厉害,本就娇娇小小的人更是直接缩成了一团。
    面对陈远嘉的疑问的时候,陈婉仪却并不开口回答。
    陈远嘉沉了沉眸光,向着外面轻轻喊了声,“玉陵。”
    门外守夜的小丫头应声而入,却不敢太过声张,“回三少爷的话,好像是我们府中来了客人。”
    “看着架势,像是公主的仪仗。”
    高长乐遇刺乃是机密的事情,便是借宿在永宁侯府却也是下了命令不允许声张的,且三房没落,同这永宁侯府格格不入,消息什么的也不灵通。
    就知道公主的仪仗这件事情,还是玉陵在替陈婉仪打热水的功夫听厨房烧热水的婆子无意之间提起的。
    “但具体是几公主,奴婢便不知道了。”
    听闻公主两个字的时候,陈远嘉下意识的拧了拧眉,目光闪烁之间却是朝着玉陵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
    玉陵应声而下,陈远嘉耐着性子的安慰着蜷缩成一团的陈婉仪,“婉仪,你听,是公主来我们府中了,那群人都是在忙活着招呼公主,和咱们是没有关系的。”
    “她们不会过来打扰你的。”
    被子里面蜷缩成一团的陈婉仪试探着的探出了脑袋,惊恐的眼神看着陈远嘉,“当……当真吗?”
    陈远嘉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温柔,“嗯,当真。”
    “别怕,哥哥会守着你的。”
    陈婉仪刚糟了毒手的那会儿,只要闲下来的功夫便想着要了解自己的性命,她更害怕……
    害怕会有人再度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对自己下手。
    白日里有着丫鬟和女医看着,晚上便由陈远嘉守着。
    早些时候陈婉仪的情绪倒是还好一些,夜里便是睡得不踏实,小两个时辰也是有的。
    可能是最近又到了年节,街头巷尾总是会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还有府中这些来来往往置办年货的仆人,叫陈婉仪莫名的不安,心里面竟然再度升起了寻死的念头。
    没有办法,陈远嘉这才不得不再度夜里守在陈婉仪的房中,生怕玉陵守夜不当心,察觉不到陈婉仪的异常,到时候出了什么大事就糟糕了。
    陈远嘉知道,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可能对陈婉仪来说是要命的折磨,还不如当真直接死了去。
    可是……
    人总是要活着才会有希望,人总是要活着才能看着仇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陈远嘉恨那陈靖奇,但更恨他自己!
    若不是当初他没能将陈婉仪看住,婉仪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陈远嘉温柔的摸了摸陈婉仪的脑袋,替她擦掉了眼眶中不自觉掉落的眼泪,“夜还长,再睡一会儿吧。”
    “哥哥守着你。”
    陈婉仪哽咽的点了点头,缓缓的从被角里面伸出了手,紧紧的拉着陈远嘉的手指,这才极不安稳的如睡。
    陈远嘉瞧着陈婉仪那紧紧拉着自己的小手,微微上仰起头,才不至于眼眶中的泪水掉落。
    他这辈子也忘记不了陈婉仪浑身是血的躺在后院假山石边,奄奄一息的看着自己,却是满是戒备和恐惧,用着微弱的力气敲打着自己,不让自己靠近……
    现在,婉仪起码是不怕他了。
    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不是吗?
    陈远嘉温柔的替陈婉仪盖好被角,目光就这般落在陈婉仪的脸上,似乎想要将她的模样印在心里面一般,“哥哥一定会替你报仇……”
    “一定!”
    ——
    天边渐渐的亮了起来,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色,藏在云层当中的金光透过红漆雕花窗桕照耀在屋子里面。
    高长乐一夜心神不宁之下,总算是可以起身,光明正大的去看望李劭了。
    却是在看着珠翠和朱鹮所准备过来的衣裳冷凝着眉。
    高长乐重生了之后便不大怎么注重装扮自己,浓妆艳抹从来都没有过,多半是淡扫蛾眉,但是……
    这并不代表着,高长乐是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
    “这些个……都是什么东西?”
    高长乐冷眸看着珠翠和朱鹮送上来的花花绿绿的袄裙,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这是个什么审美观念?
    才能弄出来这样的衣裳?
    穿上之后要做什么?一只骄傲的火鸡,到处张扬吗?
    高长乐甚至都能想到那酸爽又惨烈的画面了。
    珠翠和朱鹮也是硬着头皮的看着高长乐,“大公主,这离着皇城有些远,昨日快马加鞭回去宫里面回信的时候的厂卫把您的穿戴这样要紧的事情给忘记了,等着想起来的时候,宫门已经下了钥,所以……”
    宫门下钥,便除非有着特别紧急的事情才能打开,就算是高长乐是盛宠的大公主,也不宜为了几件衣裳那般声张!
    “所以……”
    珠翠耷拉着脑袋,“所以便从永宁侯府的小姐借来了几身,想……想着先让大公主您应付一下,等着宫门大开的时候,便命厂卫去宫里给您取来合适的衣裳,您再换上。”
    昨天高长乐的那身裙子染了血,不适合再继续传下去了。
    从寒山寺奔波到了山下,到了永宁侯府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沉,商铺都已经关门了,且当时所有的人都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重伤在身的李督主的身上,哪里还有人会记着这点芝麻大的小事。
    而今天……
    高长乐起得早,估摸着这会儿商铺也不曾开门,等着商铺开门,还不如直接让厂卫回宫里面取,毕竟别的衣裳高长乐也是穿不惯的,不如自己的衣裳舒坦。
    “这是几小姐的?”
    高长乐简直是惊呆了。
    究竟是谁会有这么好的品味?
    她前世没什么印象呢?是自己大意了没注意到吗?
    朱鹮应声回答,“回大公主的话,是六小姐的,也便是永宁侯府嫡出的小姐陈婉然的。”
    陈婉然?
    果然是没什么印象了。
    高长乐脸色阴沉之间,郭氏便已经带着传说中的六小姐陈婉然迈着莲步款款的到了自己的面前,在看见本尊之后,高长乐的额头滑过的黑线不由得更多了……
    还真是……
    百闻不如一见啊!!!
    陈婉然的身量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只是那张脸上,仿佛和郭氏一个眸子刻出来一般,不……还不如郭氏,郭氏起码白,一白遮百丑,再难看也看着好多了,但陈婉然便是随了她父亲永宁侯爷的黑……
    陈远学好歹一表人才,这陈婉然就长得未免,有些一言难尽了。
    高长乐到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只是……长得好不好看的,先抛开不说,总是不能要自己放弃自己啊?
    陈婉然的身上穿着一条翠绿色绣着竹纹的袄裙,可是肩上却是披着一条绛紫色的镶毛披风,满头珠翠恨不得将整个珠宝铺子都搬在了脑袋上……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那么几套老气吧啦的首饰一般。
    高长乐嘴角再度抽了抽。
    郭氏却好像看不出来高长乐的表情一般,只是带着陈婉然上前,笑盈盈的招呼着高长乐,“大公主,先委屈您一下了,不过这些衣裳虽然是婉然的,但却是从来都不曾穿过的,还请大公主您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