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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心志没再多问, 重又低下头去,眼角余光若有若无地掠过丁秋云。
    那边,黑豹正温驯且旁若无人地舔舐着丁秋云的耳朵。
    谷心志:“……”
    谷心志以极大的意志力逼迫自己低下头去,不去看这一幕。
    只要把事情做好,丁秋云就会注意到他。
    只要立下不可忽视的功劳……
    因为用力过猛, 他手中的铅笔喀的一声被掰断了。
    谷心志低头, 把断笔揣回衣袋, 又取出一支新的来,在香烟壳丁秋云的头发上画上了一朵漂亮的玫瑰花, 好像是他自己亲手插·上去的一样。
    豹子的舌头颗粒感十足, 睡梦中的池小池被舔得又热又痒,迷糊地搂紧了黑豹的脖子,往他后颈拍了两掌:“老板, 别闹。”
    它轻轻嗷了一声,就当真不闹了, 只张嘴轻含住了他的指尖, 像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池小池已经被闹醒了一半,半睡半醒间, 他翻过身,微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谷心志。
    事态发展如池小池构想的一样。
    他不怕谷心志内心的阴暗面,他怕的是他对这种阴暗面不懂节制, 不知畏惧。
    接下来该如何发展, 全看谷心志如何取舍了。
    他不介意谷心志变得更好, 也不怕谷心志变得更坏。
    因为, 在眼前已成的局里,他还埋有最后一张隐藏的牌。
    一张赌心的、绝不算光彩,却足以一劳永逸的黑牌。
    腰间环着的尾巴猛然一紧,池小池不由得回头看去,恰对上一双雾蓝蓝的兽眼,上面蒙了一层水膜,清澈得像海面。
    ……别看他,看我。
    池小池愣了愣,以为它是想要人陪它玩儿,便舒展开双臂搂住它的脖颈,脸颊亲昵地和它相碰,并开始考虑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
    “我该带你走吗。”池小池心问,“还是让你留在这里?”
    061心答:不是带我走,是我跟你走。
    池小池自问自答:“我家地方大,但也不能供你撒欢着跑,也不能牵着你上街。”
    061心答:养我用不着很大的地方,筒子楼一楼的某间房,30平米就够了。
    池小池又问:“留你在这里,你会继续跟着丁秋云吗?或者会去找你的母豹子?天这么冷,你又爱吃熟食,哪里会是你的家呢。”
    听到池小池的话,061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池小池看似没心没肺,可心思实在太多了。
    这样不好。
    061没有再说话,它用额头轻抵住池小池的,柔缎似的皮毛在他额心摩挲了几下,带着点亲昵,也带着点命令的意味。
    ……别想那些。躺好,睡觉。
    这样明显的人化动作,引得池小池心脏砰然一动。
    他躺在豹子毛茸茸的怀里,问061:“六老师,老板他到底有没有进化过?”
    061温和道:“应该没有吧。它只是很喜欢你,不想看你想这么多。”
    池小池没再说什么,大大方方地勾住豹子的脖子,亲了亲它的脸,又埋进它前胸里,吸了一大口。
    在池小池又靠着它安睡过后,黑豹优雅地把胸前凌乱的毛抚平,保证池小池看到的它永远是整洁干净的后,它低下头,在池小池唇角轻轻地、礼貌地回碰了一下。
    ……晚安。
    车外,寒冷干燥的夜风刮过,重型卡车在渐渐腐朽的公路上孤独地奔驰,内里载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家。
    缺乏维护的路面碎石飞溅,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不远处有一头形单影只的大象走过,远远地与车辆平行着擦肩而过。
    车子开出不知几百公里后,路边出现了一个落了单的旧人类。他头朝下倒在地上,嘴角带着莫名的微笑,衣服脱得只剩一件单衫。
    卡车在他身前停下。
    孙谚跳下去,单手扶枪,蹲下身试了试他的呼吸,确认已无力回天,才放松了警惕,动手把尸身拖到路边野地,用荒草将他掩盖,以免第二天日出时,他会赤身露·体、毫无尊严地暴尸在天光之下。
    孙谚求了求那不知在哪里的神佛,求他们保佑这个落单的灵魂能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永居,便哈着寒气搓着手跳上车去,发动车子,继续驶向他们的家。
    人的一生会到达无数的地方,可能会拥有很多个家,每个家在人生的坐标轴上,都是温暖的,雪飘不进,雨吹不进。
    谷心志就在努力制造这样一个家,邀请丁秋云,希望他能住进来。
    只要有了足够重磅的武器,丁秋云就能建立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在他的城里,或许会有一个地方,能做他们的家。
    在招徕够队员后,他开始了长期的外驻。
    灾变已发生三年多,局势已逐渐明朗。
    事实证明,人工智能早期勾勒的美好愿景并未实现。
    在它们最先的推测演算中,新人类与旧人类因为进化程度的不同,按生物进化的规律,必然会产生壁垒分界。
    最终,新族群和旧人类会实现彻底的分离,大批量旧人类会因为不适应环境快速灭亡,而新人类在死而复生的过程中,生殖细胞已然发生彻底癌变,繁殖能力已不复存在。
    甚至不需一代光景,旧人类便会覆灭。
    而不伤、不死、不毁的新人类,将会是漫长人类史上最孤独的一群人,也会是一群最好利用的奴隶。
    自然和进化的力量是巨大的,新人类想要战胜旧人类太容易,但那些在千百年的物竞天择中生存下来、又进化出智能的生物,可没那么好对付了。
    在刚进化出智能时,它们趁乱饱餐了一顿。
    在混乱的局势稳定下来后,它们就学会了隐匿,甚至有一些恶劣的家犬,在进化出智能后,依旧装傻卖乖,伪装成人畜无害的生物,伺机在某个深夜咬破饲主的喉咙,饱食一顿后,将自己清理干净,再跑出去,以天真无邪的面貌,寻找下一顿口粮。
    因此,新人类如果想要得到完善的庇护,就必须臣服于人工智能的力量。
    到那时,人类数量已然锐减,长久的争斗和内耗又会自动消磨意志,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做奴隶,要比做人好得多。
    这便是人工智能全盘的报复计划。
    不是杀死人,而是杀死人性。
    一开始,除了部分系统竟然背弃了它们、投靠人类让它们略感不可思议外,大部分事态发展的情况确如人工智能们所料。
    人工智能留下一部分权限为中等的系统,负责观察情况、收集信息,并可全权处理一些不安定因素,主系统则陷入长期的静默之中,以保存实力,并保证不被某些背叛的系统追踪到。
    它们坚信,这些系统用来对付人类已然绰绰有余。
    但数年过后,世上还有不少存活的旧人类,如同遇到洪水的蚂蚁,在灾害面前迅速抱团,互相取暖,互相救赎。
    他们虽然不能进化,却已能适应恶劣的环境,有的还在流浪,有的竟已经三三两两地聚居了起来。
    尚能运行的系统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认为这并没有关系。
    摧毁旧人类,要先从身体,再从精神,循序渐进,不必着急。
    于是它们开始有条件地援助新人类,并在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针对旧人类的奴隶镇。
    但是它们发现,奴隶镇没有几个能顺顺利利发展下去的,总会有起义的人。
    旧人类起义尚在它们意料之中,毕竟人作为有“尊严感”的动物,在面临死亡和侮辱践踏前,总会选择奋力一搏。
    然而,竟然有作为利益既得者的新人类,放着眼前的利益不要,也要和那些必然被环境和历史淘汰的旧人类沆瀣一气。
    ……这就有些触及人工智能们的知识盲区了。
    而坏消息远不止这一件。
    有个新旧人类混合而居的城镇建立了起来,镇子越建越大,名声越来越响。
    新人类得信后,把小镇当成一块肥肉,张口欲咬,却被崩掉了半口牙。
    这个地方的火力线完全等同于一支小型军队,还是训练有素的那种。
    但小镇把来犯的新人类轰走便算了,颇有点“穷寇莫追”的意味。看起来,他们对研究大棚蔬菜的兴趣比研究对外扩张的兴趣大得多,显然是打算安守一隅,与世无争。
    新人类看着这块肥肉,虽是眼馋,但计算了一下成本,还是觉得得不偿失。
    更何况,还有一些更值得瞩目的蛋糕,等待他们去瓜分。
    譬如那距离小镇约千余公里外的国家级别的武器库。
    当然,这块大蛋糕可不止一股势力眼馋。
    既然谁也不肯让谁,那么就只能在暗自角力中各自对峙了。
    在对峙中,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施压,缩减着镇守武器库的基地兵的生存空间,同时也在时刻准备着一场大型的火·并。
    这些年过去,武器库内的基地兵损失巨大,各方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
    谁会打响第一枪呢?
    众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都在彼此提防,因此没有人注意,在这群势力里,居然混迹了一支由旧人类带头的队伍。
    约六个月后。
    谷心志占据了某处高地,拿着高倍望远镜,观察远处基站前的情况。
    他们正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上坐山观虎斗。
    作战双方是一小队出外寻找物资的基地兵,和三十名新人类。
    基地兵只剩下三人还在负隅顽抗,一地冷尸,殊为惨烈,风一吹,地上的热血便结了冰。
    一名担任测绘师的女队员见此惨状,略有不忍:“谷队……”
    谷心志保持着观察的姿势打断了她:“叫我谷副队。”
    女队员搔搔侧脸:“谷队,这里又没有别人……”
    谷心志不软不硬地强调道:“谷副队。”
    她讨了个没趣,只好改口:“谷副队,那边都打成这样了,咱们真的不用去帮一下?”
    “不去。”谷心志放下望远镜,背过身去,剥开一棵烟,把内中烟草取出,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我们的存在不能暴·露。”
    她说:“卖那些基地兵一个人情也好啊。”
    “人情?”谷心志瞥她一眼,“拿我们的人命,去换他们的人情?”
    女队员想一想,觉得有理,也就不说话了。
    沉默许久后,谷心志把嘴里的烟叶拿清水漱了,又进一步解释了他们隔岸观火的原因:“帮人是好事,但是不能害己。你能保证不能留敌方一个活口吗?”
    女队员窘迫地摇摇头。
    “我们的巡逻队是10个人,对方是30个人,哪怕占了先手,我们最多也只能杀一半。”谷心志说,“一旦我们做得太招眼,我们的行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方便了。明白?”
    女队员露出释然表情的同时,谷心志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按谷心志真实的想法,武器库的基地兵当然死得越多越好。
    他对这些坚韧的旧人类是尊敬的,但尊敬归尊敬,利益归利益。
    说得难听点儿,他们晚死一个人,武器就晚一天抢到手。
    谷心志的想法归想法,但他要为丁秋云办事,想要把事情办好,就要笼络人,要笼络人,就要将话说得漂亮。
    谷心志嚼着烟叶,闭眼想道,做正常人真麻烦。
    另一名男队员看了看手表,提醒道:“谷副队,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谷心志翻身站起,跺一跺冻麻了的双脚,说:“回去。”
    一行人下了山,走入一片干枯的树林。
    这里驻扎有一个异常庞大的新人类小分队,林立的帐篷密密麻麻足有百十来个,每天都有后续的兵员源源不断地补充到这里。
    听到脚步声,主帐方向挑帘走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
    他脸上满是尸斑,但他完全没有遮挡的打算,大咧咧冲谷心志笑道:“小谷,回来啦?”
    谷心志:“嗯。”
    络腮胡对他这种冷冷淡淡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还喜欢得很。
    一个清冷又美丽的青年,做什么都不会太惹人讨厌。
    谷心志目不斜视,迈步走入帐篷群间,将刚才在山上猎到的三头黄羊扔到篝火边。
    正准备开火做饭的厨师哟了一声:“谷队,可以呀,这几天数你们这个小队猎到的东西最多。”
    谷心志在死黄羊身上踹了一脚:“我以前就是做这个的。”
    厨师:“猎人呐?”
    见识过谷心志割新人类脑袋的娴熟手法的队员们想,“猎人”,用来形容谷心志,也挺准确的。
    把今日搜集到的物资交上去,谷心志走到林边,靠树坐下,点上一根烟取暖,顺势把帽子压到极低。
    他想到临行前自己与丁秋云的对话。
    他向丁秋云保证:“你放心,我跟新人类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加入他们的。”
    丁秋云微微笑了:“嗯,这就好。”
    谷心志问:“你希望我从哪一方面入手?”
    丁秋云说:“我希望你加入新人类。”
    谷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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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副队又做回了二五仔的老本行w
    这里有一只对小池说晚安顺便亲嘴角的流氓豹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