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通常人家的女儿,哪有这么大年纪就独身出来的?还拿着剑?
    掌柜的暗暗猜测,此女恐怕是混黑道的,招惹不起,还是好生招待着为好。
    “姑娘请随我来。”
    两人上了楼,掌柜推开天字五号房门,躬身将女子请进去,又笑着问:“姑娘是否要吃点什么?稍后让伙计给您送上来。”
    “随便弄两个小菜,一碗饭便够了。”女子微笑道。
    “是,姑娘先歇歇,我这就去吩咐后厨准备。”
    掌柜的出去后,女子将长剑放在桌上,摘下斗笠,坐在桌旁喝茶。
    喝了两杯解渴后,她又起身推开窗,往西眺望,那是大荣军队驻扎的方向,她的父亲就是那里的主帅,大荣的丞相杨志安。
    快三年了,她一直流浪在外,不敢回去找他们,几个月前听说匀州打仗,统帅是自己父亲,她便想赶过来了,但又有所顾忌,犹豫了许多时日,因此等到今日才至。
    也不知道爹娘这几年怎么样?听说李亮也在军中,不知那人是否还记得她?
    想起往日的种种,杨澜总忍不住神伤。
    她是个本该死了的人,不能再见亲人,可顶不住想念,还是找了过来,现在与他们距离越近,心里反而越发忐忑了起来。
    她不能露面,也只能偷偷地跟着大军,暗中打听与爹娘有关的事了。
    不多时,店家伙计送来了饭食,杨澜笑问:“小哥,我问你个事啊,我听说大荣军本来已打到楼城去了,怎么现在又退到这舒城来了呢?”
    伙计叹了口气,低声道:“姑娘有所不知,大荣的杨丞相原本确实是领兵一路西进,到了楼城,不料岐王抓了几十个大荣百姓,威胁他撤退,为了救人,他只能归还五座城池,后撤到了此处。”
    听他的口气,好像还挺为大荣可惜的,杨澜忍不住吃惊,好奇地问他道:“你也是岐国人,难道不为大荣侵犯国土而愤恨?反而为杨丞相说话?”
    “我也不是为杨丞相说话,只是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好人,早知道这世上像他这样的大官,还能把百姓的命放在首位的,可没有几人。”
    伙计认真道,“我虽是岐国人,可活了这么多年,被朝廷压榨得不轻,说句实话,朝廷就是被推翻了,换人来统治国家,我也不会伤心,反而拍手叫好,杨丞相爱民如子,从踏入岐国地界后,严厉约束部下,不曾犯过百姓,拿过一草一木,岐国若有他这样的官来治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有人这样夸赞自己的父亲,杨澜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心里满是敬佩,她从来就知道,自家爹爹是世上最好最有本事的人,他一向以德服人,哪怕在战时也不曾违背行事的原则,多么难得。
    她又问:“那现在杨丞相撤军了,岐王放人了没有呢?”
    “哪有放啊?”伙计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岐王是个不讲信用的,拿那几十个百姓的性命能得到好处,岂能轻易释放?”
    “岂有此理,居然骗人?”杨澜听了也忍不住骂一句,“还堂堂一国之君呢,竟干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哼,真是一国的脸都叫他丢尽了!”
    伙计不置可否,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在他手上,杨丞相无所忌惮,不敢再轻易发兵,也只有另想办法了。”
    另想办法……谈何容易啊?杨澜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用过晚饭后,杨澜就早早地躺倒在了床上,心里思绪万千,一片混乱,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
    不知道爹娘是不是正在为明城内的那些大荣百姓发愁呢?他们又会怎么做?
    如果岐王迟迟不肯放人,再威胁他们后撤,他们该怎么做?
    反复思量过后,杨澜索性起身,出了客栈,就着月色摸到大荣军营周边,又往明城西门外摸索一圈,将大概的地形弄个清楚。
    回客栈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用早点的时候,她忽然想,以她的身手,要混进城内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把那些百姓安然无恙地带走,她一个人可带不走那么多的人。
    所以,她需要有人在外面接应。
    思索良久,杨澜叫伙计拿来纸笔,准备写一张字条送到父亲手上。
    不过,爹娘都认得她的字迹,得叫人代写才行。
    “小哥,你会写字吗?”
    伙计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答道:“简单的会写,不过写得很难看,怎么?”
    杨澜笑道:“我不会写字,想请你代一下笔,可以吗?”
    “姑娘不会写字?”伙计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看这女子气质不俗,还以为是什么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呢,怎么竟然连字也不会写?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杨澜撒谎也不脸红,“很多女子都不会写字读书啊,你以为谁都能念书呢?你到底能不能帮我嘛?”
    伙计爽快道:“姑娘若不嫌弃我的字丑,我当然乐意帮忙。”
    “那好。”杨澜将纸笔递给他,“我说什么,你就写什么。”
    “你就写:火光,城破。”
    伙计把字写了,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解地问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呢?你难道不是写家书吗?”
    “这你就别管了。”
    杨澜把纸条拿过来,低头一瞧,确实被上面的字给丑到了,歪歪扭扭的,像蚯蚓一样,且写得很开,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是小孩子乱写乱画呢。
    好在,这四个字都简单,不至于认不出来。
    “多谢你啦,喏,这是给你的酬劳。”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对方,“此事别说出去。”
    “多谢姑娘,放心吧,我什么也不说。”
    伙计离开后,杨澜又自从包袱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竹筒,将纸条放进去,然后出了门,来到大荣军营辕门处。
    “站住,什么人?”守门的卫兵警惕地盯着她,横戟拦住。
    杨澜笑眯眯地摆摆手:“别紧张,我不是敌人,我也是大荣人,来这里只是受人所托,过来送封信给杨丞相。”
    “送信?”卫兵狐疑。
    “在这里。”杨澜将装有竹筒的锦囊交过去,“请务必交到杨丞相本人手上。”
    “你是什么人?这又是……”
    不等卫兵的话问出,杨澜便打断他道:“你只管把信交到丞相手里便是,我走了。”
    而此时,杨志安坐在军帐内处理政务,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忧色,顾知夏端了药进来,见他如此,不由叹口气。
    “早知道你这样拼命,当初我就拦着你,不让你回朝了,在乡下过着多好?”
    杨志安抬起头来,冲她苦笑一声,说:“要是早知道,我也不会回来了,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早知道?”
    顾知夏将药递过去,回头拿了搁在木架上的氅衣给他披上。
    “天寒了,要注意保暖,别着凉,军务纵然重要,但你的身体更加重要,要是累垮了身子,万事皆休,明不明白?”
    杨志安喝完药,将碗搁在桌上,回头将顾知夏的手握进掌心,笑道:“是,我都听娘子的。”
    顾知夏撇嘴:“就会说好听的话,可惜只说不做,你要是能听我的?还会有今日?”
    “对不起,这些年从未让你过过一天好日子,还总叫你操心,都怪我没用。”杨志安歉然说道,眉宇间的倦色怎么也化不开。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顾知夏伸手,轻柔地抚在他的眉间,“不是早就说过,别再跟我说对不起吗?夫妻之间,患难与共,甘苦共尝,说这些就见外了。”
    杨志安欣然一笑,颔首道:“娘子说的是,往后我不说了。”
    正聊着,外面传来士兵的禀报声:“启禀丞相,有人书信。”
    杨志安以为是帝都来的,连忙让人进来。
    把锦囊打开,取出里面的竹筒,倒出纸条,摊开一看,只看见上面四个奇丑无比的字——火起,城破。
    “这是什么意思?”顾知夏也看不明白,转而问卫兵:“什么人送过来的?”
    “是一位姑娘。”
    “人呢?”
    卫兵答道:“人已经离开了,她特意叮嘱,要将字条送到丞相本人手上。”
    一位姑娘?会是谁呢?
    顾知夏看向杨志安,却见他也是一脸困惑。
    “那姑娘长得什么模样?”
    卫兵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愣,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很年轻,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淡紫色素衣,十分漂亮。”
    而且,跟您长得很像。
    后面半句,卫兵没敢说出口,他觉得,肯定是方才眼花了。
    “你先出去吧。”
    顾知夏把字条放在案上,蹙眉道:“看她字条上的意思,大概是说,城内火起,可破城而入?”
    “我也觉得像是这个意思,但那一个小姑娘,她写这么一张字条来,是做什么呢?莫非她还要进城放火不成?”杨志安话说完,自己都觉得荒唐。
    顾知夏道:“先看看吧,或许很快就会有动静,倘若到时城内当真起了火,必定大乱,咱们趁机进攻,确是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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