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顾知夏换上一身黑色男装,与杨志安一同,从后门悄然出去,直奔南门。
    此次与他们接头的,是一名副将,原先在匀州东林关抵御外敌的时候,就在杨志安手底下做事,为人忠厚刚正,办事牢靠,原本昨夜是他当值,今天可休息,但为了接应顾知夏出城,便特意与人换了班值前来。
    到得南门前不远处的一座凉棚里,杨志安和顾知夏下得马来,见有个身影早已等候在此,杨志安上前去,拱手道:“贺将军。”
    副将拱手回礼:“大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半个时辰后末将会带一队人出城巡视,到时请夫人换上戎装,混在队伍之末,不要做声,可保万无一失。”
    接着,便从身后的桌上拿了一套军服递给顾知夏。
    顾知夏颔首道:“多谢了。”而后拐进里面换衣。
    杨志安低声与副将道:“这次多亏你了,来日若是成功剿除叛贼,杨某必定不忘大恩,竭诚报答。”
    “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来?”副将叹了一口气,“末将人微言轻,虽知三皇子谋反,乃是大逆不道,应当讨伐,奈何身边尽是耳目,不敢声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如今能相助两位大人,尽些绵薄之力,是末将的职责,更是荣幸。”
    “难得你有这满腔的忠心。”杨志安颇感欣慰,“只是,今夜你私自放人出城,万一事情泄露,必定会招来灭顶之灾,我也不愿连累你,若真到那时候,你只管将我供出来,把一切责任往我身上推便是。”
    副将惊道:“末将岂是那样没骨气的人?我堂堂七尺男儿,怎是贪生怕死之辈?”
    杨志安见他反应这么大,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教你自保,像你这样的忠义之士,现而今不多了,不要白白送死。”
    “大人乃国之重臣,德高望重,还带着家眷,尚且能舍生忘死,顾大人身为女儿家,能冒险出城调兵,不畏生死,末将岂能龟缩?”副将挺直脊背,语气坚定道:“大人不必多言,倘若事情当真败露,末将也当自行承担,不会牵连大人,在此危急存亡时候,大人活着比末将活着更有用。”
    闻言,杨志安那原本被朝堂上那群软骨头浇得凉透的心渐渐回暖,眼里忽然看到了希望。
    像这样的忠义之士或许还很多,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大荣还是有救的。
    正想着,顾知夏已经换好甲衣,捧着盔走了出来。
    她身形单薄,比男子略矮,甲衣穿在身上,显得十分消瘦,像是在军中受了亏待,而营养不良的小士兵,只是一脸凝重,眸光清亮并夹带着一抹凌厉,又与普通士兵不同。
    杨志安心头抱愧,娘子生完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就要奔波远行,一路还不知要吃多少苦,记得当年刚来帝都,初入官场之时,他还想着等在朝中立稳脚跟,就做娘子坚强的后盾,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如今近十年过去,他却依旧没能做到。
    “娘子,你一路上,定要多多保重。”
    “放心吧,我不是第一次独行了,从帝都往西这条路,我已走过多回,没问题的。”
    一旁的副将道:“大人不必担忧,末将会派一名士兵与顾大人同行,一路保护她的安全。”
    杨志安点点头:“如此,就拜托了。”
    副将走出凉棚去等,顾知夏握住杨志安的手,低声道:“你在帝都要处处小心,既要护好家人,也不要忘了珍重自己,三皇子他若要登基,你也别再跟他争锋相对,让他登基便是,反正这皇位他也做不了几天,眼下保住性命是要紧,明白吗?”
    “嗯,我知道。”
    杨志安生性耿直,遇到见不惯的人和事,总忍不住要提出来,说教两句,虽说这些年变得圆滑很多,但遇到大事,他就容易失控,就像那天在金殿上,正面与三皇子冲突,那样的情况,他自己也不敢确定会不会再上演一次,只是为了安顾知夏的心,才点这个头。
    夜色下,顾知夏跟在贺将军后面,大步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杨志安却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一直等在凉棚里,直到城门打开,见一队人出去,城门又合上,见并无异常,又在原地怔愣了半天,这才回过神,原路返回杨府。
    翌日清晨,杨志安去向杨张氏说明顾知夏的去向,并叮嘱她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段期间,对外便谎称顾知夏卧病在床,吹不得风,除了平时贴身照顾顾知夏的那几个丫鬟之外,谁也不准进寝院,就连团子也得瞒着。
    杨张氏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不敢轻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颔首道:“放心吧,府里就交给娘,我一定不让任何人知道儿媳的去向。”
    眼看着,半个多月就过去,三皇子定下的登基之日到来,满朝文武都变作了哑巴,没人敢出声反对,杨志安本来想写篇文章,贴遍大街小巷,把三皇子骂一顿,但想起顾知夏临走时说过的话,顾及到家眷的安危,又打消了念头。
    不过,大典当天,他却并不打算出席,一早起来,就在府里拨弄花草,像个闲人,那三皇子急着登位,想来也顾不上他。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辰时刚过,宫里便来了人,说是奉新帝之命,接他进宫参加登基大典。
    来的人正是内侍总管梁公公。
    这位梁总管跟了先帝已有几十年,先帝一直将他视作心腹,很多大事都会交给他去办,几十年间更是待他不薄,不仅对他本人赏赐很多,还很照顾他在家乡的亲眷,每年都有粮米银钱送过去,按理说,他应该报答皇恩才是,可现在却见风使舵,做起了三皇子身边的走狗,杨志安打心眼里就瞧不上这个人。
    “梁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不知突然到访,有何贵干?”
    “杨大人安好,我是奉了新帝旨意,前来请大人入宫,这登基大典眼看就要开始了,您不露面可不行。”梁总管以前见了杨志安,总是弓着身子,生怕态度不够恭敬,此刻却挺直腰杆,笑眯眯的,说话中气十足,仿佛在跟自家晚辈说话。
    “小太子和太后还被关着呢,哪来的新帝?”杨志安明着装糊涂,桌上修剪枝叶的剪刀拿起来把玩,嘴角微微翘起,似笑而又非笑。
    “未来的新帝只能是李珩太子,梁公公莫不是老糊涂,将先帝的遗言都给忘了?”
    梁总管喉头一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中恼火,但毕竟要保持应有的风度,便没有变脸。
    “杨大人又何必这么执着?三皇子继承皇位,跟太子继承皇位有什么区别,终归不还是李家人的天下么?将来您继续做您的兵部尚书,老奴继续做我的内侍总管,都是效忠大荣效忠皇室,跟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新帝派人来请你,已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要是非要跟他对着干,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你一家老小都在帝都呢,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他们打算呐,大人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杨志安冷笑一声,说:“梁总管可真是个豁达之人,但可惜我杨志安没有你这样的胸怀,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谋权篡位的卑劣之徒同流合污,更不愿给人当走狗。”
    “你……”被人一口气骂了好几次,梁总管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异常难看,耐心耗尽,也不打算跟他再客气下去,恼羞成怒道:“杨大人,你说话可要小心一点,若是被新帝听见,你有几颗脑袋可以砍?”
    杨志安淡然自若,抬眼觑他:“这里没有其他人,别人怎会知道?难不成,梁公公要去三皇子面前告发我么?”
    梁总管沉着脸道:“辱骂圣上,罪该万死,杨大人若是还想活下去,便与我进宫,否则我可保证不了,你是否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不必了,我是不会去向反贼低头的,你只管回去告诉三皇子,我杨志安不认他这个新帝。”杨志安说罢,径直起身,拂袖出了大厅。
    梁总管在心里骂了杨志安几十遍,气愤地一拍桌子走人。
    杨志安最终是没去登基大典,三皇子倒也没再派人来请,之后杨志安更是连朝堂和官署也不去了,本以为三皇子会找自己麻烦,于是一直在府里等着,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好几天过去,也没有动静。
    杨府虽然平静,朝中却已是一片动荡。
    三皇子登位后,给朝堂进行了一次大换血,他把一半以上的大臣降阶,或者直接罢免,换上他自己的人,任李太傅为丞相,统领百官,张显则削去爵位,从一品丞相,降为二品尚书,到了兵部办事。
    然而张显对军事一窍不通,到了兵部也只是闲坐着,实事还得由手底下的人做,也就是空有名,没有实权。
    当然,这在先帝的旧臣里面,是待遇最好的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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