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里,苏城特别的冷,每天的天气都是灰蒙蒙,看不见一片云彩。
    温婉冰在唐炜的病房外守了多久,张羽就陪了多久。因为在这世界上,温婉冰除了他们,就再也别的任何亲人了。
    12月8这天中午,温婉冰像往常一般趴在玻璃窗上看着到现在都没有睁开眼睛的唐炜,担心至极。
    唐炜一天天的瘦下去,那面容就好像当她生大病时候那样。面色蜡黄而又憔悴,昔日的那个威风凛凛的唐炜此时悄无声息,就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海鱼。
    突然,唐炜全身开始抽搐,紧接着一旁的电子仪器疯狂作响。血压、心跳一点点的身高,才那么几秒钟,心电仪上满屏的红色。
    隔壁的护士站一听到警报,就飞快的朝唐炜这边奔。
    此时温婉冰的心高高调起,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唐炜,全身控制不住发抖。
    “没事的,别担心.....没事的.....”
    张羽一脸的疲惫,陪在温婉冰的身边,轻声安慰。
    “......”
    温婉冰没做声,看着来来往往的一脸紧张严肃的医生和护士,心狠狠的揪成一团。
    这次,并没有抢救太久,差不多两个小时之后,龚医生精疲力尽的走了出来,看着温婉冰,一脸的悲恸。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随后取下手套,取下帽子,转身离去,脚步沉重。
    唐炜走了?离世了?
    温婉冰不相信,当她看到一个护士拿着块白布去盖唐炜的时候,她推开病房的门冲了进去。
    “老公~~~~”
    歇斯底里的一声大吼,倾尽了全身的力气。
    “唉.....”
    病房里那些正准备撤走仪器的几名护士本都是心里难过,当听到温婉冰,这个守在病房外的绝丽女子一声凄厉的吼声的时候,她们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都佩服这霸道总裁的顽强的生命力,可人终究还是血弱之躯。再怎么抗争,到最后还是无法战胜这满身的破败。
    “温婉冰~~~”
    张羽真的没想到唐学长这次竟没撑过去,跟在温婉冰的身后,才喊了一声,就红了眼眶。
    有站在墙角的一医生扬手示了示意,紧接着里面的护士和医生先后就出了病房。留给这两口子最后的一点相处的时间。
    “张羽.....你出去好不好?我想陪陪唐炜。”
    看见病床上悄无声息的眉头紧皱的唐炜,温婉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就像是落入了冰窖中,全身上下僵硬冰冷。
    轻轻的,跟身后的张羽说了声,随后安静的走到唐炜的床头坐下。
    唐炜好瘦,瘦的人都要脱相了。他这么有洁癖的一个人,如今双唇干裂,嘴角甚至很有干涸的血渍。
    手背上和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到处青一块紫一块。
    摸了摸唐炜的手,好凉啊,真的好凉,凉到骨子里。紧紧的握着,这个时候她恨透了自己同样冰冷的手。颤巍巍的把唐炜的塞入自己的怀中,她记得冬天的时候,唐炜最喜欢把她的手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或者怀里。
    “老公,冰儿来了.....你说冰儿何德何能,能得到你的爱。现在你却因为冰儿落得现在这样。不是说好了,这辈子都要相伴的吗?现在你走了,这算什么?算抛弃吗?老公.....”
    低低的,看着唐炜紧闭的双眼,温婉冰的声音轻了又轻,生怕惊着他。
    “老公,你瘦了,你怎么这么瘦。都皮包骨头了.....”
    慢慢的把唐炜的手重新放进被子中,站起身,小手在唐炜的脸上比划着。
    唐炜的浓眉,唐炜的长长的眼睫毛,唐炜的高挺的鼻梁,唐炜的紧抿的双唇.....嘴角边的血痂一点点的帮他弄掉,当看到这干裂的唇,温婉冰的手开始颤抖。
    “老公.....你要不要跟冰儿说两句话。刚刚那龚医生说让我节哀顺变,我觉得都是骗人的。老公你这么厉害,不会突然就离开的对不对?冰儿觉得你至少在走之前有话要交代一下,要知道冰儿的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小宝宝。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连宝宝都不见就悄然离去。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老公.....你看看冰儿好不好?哪怕只有一眼.....就一眼行不行?”
    站起身,低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唐炜,总想着他这是开玩笑。总想着他突然睁开眼睛,随后抱着她,开始对她笑。
    可唐炜始终静悄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唐炜的眉头皱得好紧啊,都怪她,到最后还要她这么担心她。都怪她,为什么那晚就那么大意,都怪她,明明前世都已经是这样的结果,结果到了这一世,她依旧害了唐炜。
    她真的是灾星,扫把星,不是吗!
    “老公,对不起.....老公,真的对不起,都怪冰儿太自私。老公.....你看一眼冰儿好不好?”
    低低的,不停的说着,不停的喊着,仿佛这样唐炜就能醒一样。
    这时,有人进病房。她看也没看,低吼着.....
    “出去好不好?”
    这是她和唐炜的独处,不想任何人打扰。
    “对不起,现在我们要整理病房,还请家属你能理解。”
    “出去.....”
    这是她的唐炜,看谁敢动。
    说完转回头,看了眼病房门口的几名小护士。随后转身,把她们全部推了出去。
    关上房门,窗帘也紧紧拉住。
    唐炜现在需要安静,任何人都不准打扰他。
    当病房里面重新恢复安静的时候,温婉冰脱下鞋子上了床。
    以前都是唐炜抱她,现在轮到她抱唐炜。
    可唐炜真的好瘦啊,触手处全是骨头,印象中弹性十足的肌肉如今全部消失。
    轻轻的,把唐炜抱在怀中,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口开始绞痛。
    用力抱着,紧紧的抱着,下巴轻轻的叩在唐炜的头顶上,感受着最后唐炜身上的那一点点温度。
    怀里的唐炜,头无力的搭在她的肩上,俯头看过去,那长长的睫毛,就好像一把扇子。
    看着唐炜那毫无血色甚至有点乌紫的唇,慢慢的吻上去。
    唐炜的唇好软啊,可好冰啊.....
    唉.....
    长叹了一口气,温婉冰就这样紧紧的把唐炜抱着,紧紧的,双腿交缠,恨不得两人合二为一。
    病房外,有人在敲门,有人在喊她,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她觉得好累。
    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懂,唐炜只是睡了过去,根本就没事。
    她会等唐炜醒来!
    曾记得唐炜最喜欢一首《斑马,斑马》的歌,那首歌他最喜欢放。每次只要和她在一起,都会听到那首歌。
    她记得又一次唐炜想让她唱这首歌,她害羞,也知道自己唱歌短板,硬是拒绝了唐炜的要求。
    再后来,有好几次,唐炜每次都会半开玩笑的说要她唱这首歌,结果.....
    她答应后,直到现在,这首歌都没有唱出来。
    其实那首歌,她偷偷摸摸练习过,想记住歌词,可无论如何那歌词始终记不住。到现在,张嘴想唱的时候,歌词依旧记不全。
    想着,用力的亲了唐炜一下。
    “老公,冰儿太笨了.....那首歌,冰儿现在就唱给你听好不好?”
    说完,顿了顿,看了眼怀中的唐炜,额头轻触了下他的额头,开始唱了起来。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再给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我不想去触碰你伤口的疤,我只想掀起你的头发.....”
    这歌以前听着就觉得悲伤,而现在唱出来更是觉得心里难过。嗓子眼就好像有东西堵着,声音也是越唱越低,唱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根本唱不出声。
    只得紧紧的抱着唐炜,紧紧的抱着,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脖颈间,再不发一言。
    张羽听到唐学长去世的消息,悲痛万分。知道温婉冰肯定承受不住,想好好的陪在她身边,结果她并不愿意。
    现在她把自己和唐炜关在病房里面,悄无声息。
    这时,唐叔叔急匆匆赶了过来,脚上还穿着拖鞋,一脸的悲恸。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退身不到几个小时,竟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病房门关的死紧,当听说是小温把她和儿子关在里面的时候,他面色铁青。
    在医院的走廊立面大发脾气,让他们赶紧开门。
    开门很简单,有医生很快拿来备用的钥匙开了门。打开门一看,大家都惊呆了.....
    温婉冰抱着唐炜靠在病床上,看一群人进去,面色惊恐,一双手紧紧的抱着,见谁上去都是恶狠狠的。
    张羽跟在一行人的后面,看着温婉冰,心已经痛到了极点。
    唐爸对温婉冰从来都是很残忍,心肠很硬。见她那样,更是厌恶。吩咐跟进来的医院保安把温婉冰拉出病房,让她从此再不准靠近唐炜半步。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当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去拉温婉冰,竟没把她拉开。
    她抱唐炜的手死死的扣在一起,谁碰就咬谁。
    僵持了一会,唐爸没办法,让医生想办法给温婉冰打一针镇静剂,先分开他们两人再说。
    身后的医生为难,在医院这么多天,都知道伉俪情深。如今老公离世,这温婉冰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多绝望。
    她的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面全是倔强和豁出去的决然,低吼着,像是护崽的母狮。
    张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走到唐爸的身边,跟他说他有办法的分开温婉冰和唐学长.....
    唐爸冷哼,让他十分钟解决。如果不解决,那就对温婉冰不客气。
    张羽点头,让病房里的其他人全部出去,随后关上门,轻轻的走到温婉冰的身边。
    “你说你是不是傻?你这样勒着唐学长,他会疼的。都说死者为大,你再舍不得,也要放手是不是?”
    伸手想要摸摸温婉冰的头,却发现唐学长那副形容枯槁的面容,鼻子酸楚,随后又缩回了手。
    “唐炜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还有唐炜没死,他只是睡着了。你们出去~~~你们出去~~~”
    温婉冰尖叫,谁的话都不想听。
    她现在知道,如果她和唐炜分开了,这辈子就再也再也见不到了。
    这辈子还有这么长,没有唐炜,她跟死有什么区别。人生,人生是什么,不就是身边有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不然活着就是行尸走肉。
    “人死不能复生,你不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这样歇斯底里.....学长已经坚持到最后了,你要知道,他也很痛苦。”
    “出去啊~~~你们谁也别想分开我和唐炜,谁也别想,除非我死。”
    “温婉冰,你听话好不好?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你和学长的结晶。现在学长走了,你还有肚子里的宝宝不是吗?”
    说这些话,张羽心里也非常痛苦。温婉冰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再这样下去,这谁受得了。
    慢慢的走过去,刚想伸手,却被温婉冰狠狠的瞪了一眼,抱唐学长的手更是死紧。
    “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这么多年,我能干嘛?我们身边失去了小航航、范雪儿,现在又失去了唐学长。你说我能干嘛?你觉得我们看着你这样,我们的心就好过?十几二十年的感情,温婉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学长现在走了,回不来了,你忍心让他一直以这样一副面目面对大家?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这些话说出来,张羽的嘴里直发苦,苦如黄莲,就连那颗心也如被泡在一潭苦水中。
    温婉冰的痴状,他想说点狠话刺激一下她,又于心不忍。就连现在说这样的话,都觉得对不起她.....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好好的保护他,如果不是因为我,唐炜也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我,唐炜会过得很开心。我就是个扫把星,灾星,天生克人,以前我挣扎了那么多次,到头来还是害了唐炜。我身边亲近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我以为时光再重来一次,一切都会变好,结果.....唐炜更辛苦。张羽,你也要远离我。”
    回想起和唐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温婉冰脸上的神色复杂,时而悲痛,时而又开心。当说到自己是扫把星的时候,抱着唐炜的手紧握成拳,一脸的悔恨。
    “傻妞,你听话好不好?唐学长生前那么精神,他也不想自己这副样子给大家看对不对?你先下来,我们好好的帮学长收拾一下,让他帅帅的上路。好不好?”
    和温婉冰说这些话,张羽的眼眶一直红红的。他的心像是灌了铅一样,如此的沉重,又是如此的难受。
    “好像也是.....唉.....对不起,老公。冰儿应该帮你好好收拾一下。你看你那么爱美的一个人,身上那么多伤口。”
    张羽的话好像说的有道理,温婉冰叹气。俯头看了眼唐炜,用力抱了一下,随后轻轻的放下去。
    “我要回去给唐炜拿那套以前准备结婚典礼的那套西服,所以张羽你能不能帮我守着我老公。你不知道他穿那个有多帅,本来还想我生完宝宝之后我们再举行一次婚礼的,结果....诶,我好像不配呢。你给我守好哦,张羽.....麻烦你了!”
    溜下床,给唐炜掖好被子,仔仔细细,又紧握了下他的手,在他额头上温柔的亲了亲,走的时候又吩咐了下张羽。
    张羽没说话,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温婉冰很奇怪,奇怪到让人心疼。学长的去世,她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掉,这本来就不合逻辑。越这样,其实就越让人担心和恐慌。
    温婉冰一出去,外面的人蜂拥而至。他上前一步,拦住前来的人......
    “收拾床位可以,但是能否只收走仪器,因为温婉冰回去给他拿西服去了。学长生前最喜欢温婉冰,所以你们能否尊重一下!”
    张羽打定主意,如果他们不同意,他就来硬的。
    “这床上躺着的是我的儿子,小张,我现在就要带小炜走。我要他走的体体面面.....”
    唐爸冷笑,他本已经心痛到不行,恨透了温婉冰,怎么会让她这么好过。
    “唐叔叔,我尊重你,也希望你能否.....”
    后面的话张羽没说下去,看唐叔叔的眼神变得哀伤。
    温婉冰嫁给唐学长,中间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唐叔叔是这样,之前的唐阿姨更是对她差.....
    “容不得你!你们几个上.....”
    唐爸怒了,这姓温的丫头跟这小张一直不清不楚的,谁知道两人有没有一腿。
    没看张羽,直接叫后来他叫过来的一帮人去抬小炜。
    “我看谁敢上!”
    一个边腿朝最前面冲过来的一国字脸青年踢过去,只听见“砰~~~”的一声,国字脸青年应声倒下,抱着腿不停的叫疼。
    “是吗?由不得你了!”
    轻蔑的一笑,从病房门口又走进来几个壮汉,看着张羽,跃跃欲试。
    而本来在这病房里想要撤走仪器的护士们见情况不妙,一个个悄悄的溜了出去。
    这看情况,是要打架了!
    不好,报警吧.....
    张羽冷笑,眼神清冽,看来他要好好的打上一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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