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就好像是一场闹剧一样,回去的路上,林局走在桑杰的身边,看着他一张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婉冰一直体弱,科尔兹早上很冷,还没到家,人就开始发烧起来。
    唐炜担心,把小航航交到张羽手上之后,就带她去了医院。因为身体本就虚,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在病房里躺了一天感冒的症状竟越来越严重。
    躺在病床上,温婉冰很难受,头上就好像被按了个紧箍咒,昏昏沉沉,没有胃口,嗓子眼剧疼,连喝水都难受。
    唐炜一直待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想着桑杰大叔的话,温婉冰心伤,他的话不无道理,字字诛心。
    很想解释,可一番话不知道如何说起,只得紧紧握着唐炜的手。
    病房里静悄悄,张羽下午的时候带着航航过来看了下她,因为有事,又飞快离开。离开的时候告诉他们,航航暂时放在桑吉家,毕竟桑吉家有个两岁的小孩,和航航又玩得来,等他忙完会去桑吉家再把小航航接回家。
    唐炜点头,这么多年,张羽在他看来已经成为他为数不多的可以认可的人之一了。
    一晚上,温婉冰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头疼的症状丝毫没有减弱,相反还加剧。全身没有力气,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早上主治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看了看她的症状,告诉唐炜说她有点高反症状。不过没事,虽身体虚弱,但是多补充点营养,就会好得快。
    医生这样说,唐炜放心了。之前一次的白血病,唐炜真的害怕温婉冰感冒。每次感冒都是心惊肉跳,恨不得感冒的是自己。
    如此,又养了几天。科尔兹这边很难得下雨,想不到的是出院的这一天,天上竟下起了毛毛雨。
    站在简陋的医院大门口,和唐炜并肩站着,抬头看着天,神情忧伤。
    唐炜自来科尔兹之后,和她的话少了很多很多,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呆着,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温婉冰全部看在眼里,每次说话的时候,她刻意的想拉开话题,结果唐炜都是回避,回避和她说更多的话。
    唐炜对她的这种态度,温婉冰很伤心,也很难过,总觉得唐炜的一颗心离她越来越远。
    正想着的时候,张羽牵着航航的手朝他们远远的走了过来,黑伞下的两人走在这古老的石板路上就好像一副充满了诗意的水墨画。
    小航航看到他们,脸上虽波澜不惊,可一双疾走的小短腿却出卖了他那喜悦的心情。
    仰头看了看唐炜,伸手想要去牵他,结果唐炜朝前大踏步走去,一把抱住了朝他们飞奔而来的航航,用力的亲了两口,随后朝她伸手。
    愣了愣,看着朝她伸过来的大手,心里异常的苦涩。
    没回应,只是安静的看着航航,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
    这一幕,被已经走到他们跟前的张羽全部看在眼里,没说话,把手里的另一把伞给了温婉冰。
    伞是粉白,带着碎花,很漂亮,温婉冰不想打,所以并没有接,而是默默的跟在他们的身后不发一言的跟他们走着。
    “车子暂时被借用了,所以我们走路回去?还是在街边打个三轮车?”
    今天不凑巧,有同事的亲戚结婚,所以把他在这边买的越野车给借走了。
    “没事,我们走路回去。”
    抱着小航航,也没有在意有没有牵到温婉冰的手,唐炜的声音淡淡的。
    “身体怎么样?呼吸顺畅吗?”
    学长的表情很冷,温婉冰又在身后慢慢的走着,空气中全是低气压,这让张羽有点难受。
    慢慢的走在温婉冰的身边,装作不经意的问着。
    温婉冰摇摇头,没说话,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之前在那支教的学校,迟疑了下,随后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来了科尔兹这么久,趁身体好转了,去学校转转。
    至于唐炜他们去不去,她没问。因为唐炜挺拔而又僵硬的后背告诉了他结果.....
    “你去哪里?你身体才好就不要再去那边了,那边风大!学长,你.....”
    张羽夹在中间,有那么点尴尬,也正是这尴尬让他的心口像是缺氧一般难受。站在街边,一左一右,竟不知如何是好。
    “随她!”
    唐炜没回头,声音冰冷。
    “妈妈~~~”
    航航能感觉到爸爸不开心,趴在唐炜的肩上,喊着温婉冰,声音焦急。
    “没事!”
    拍了拍小航航的背,依旧没停下脚步,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着,脑海里全是温婉冰那天清晨在辛汉山山顶上所为的情景。
    和温婉冰在一起,对她从来都是疼在了骨子里,只是这妮子脑中有跟死筋,一直认为她自己是个灾星,谁跟她在一起那都会没有好下场。
    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念头,温婉冰不知道跟他分手了多少次。
    这次,真的要好好的治一下她这点死脑筋。
    所以在医院的这几天,他故意对她冷淡。刚刚冰儿朝她伸过来的小手,他强行不让自己去牵她,不能前功尽弃。
    “我要妈妈......”
    从小就是妈妈带他,航航对妈妈的感情是任何人无法比的,包括爸爸!
    “你先和爸爸还有张叔叔回家,妈妈是去有点事,待会就会回来了!”
    小东西是去之前她支教的学校,让她去,也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好好呆一会。
    毛毛雨不大,而且已经是停的节奏,唐炜并不担心。
    “学长,要不要我去?”
    张羽不放心.....
    “不去.....”
    回头,冷冷的看了眼张羽。
    “......”
    见学长如此,张羽没有再说话,拐过街角的时候,忍不住回头。
    毛毛细雨中,温婉冰单薄的身影弥漫着浓浓的忧伤。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温润如玉的一张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这么多年,你还是单身?”
    对于张羽的单身,唐炜总觉得这是他和冰儿感情中的一个隐形炸弹。
    “年纪一大把,对这情情爱爱已经失去了兴趣了!”
    突然听到唐学长这样问,张羽愣了。这问题问的他心疼,所以不想正面回答。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偏头看了眼只比他矮了那么几公分的学弟,说出来的话酸意十足。
    “学长你才是真好看。”
    张羽无语,这学长明摆了吃醋。
    “.....”
    唐炜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灰暗的云被一阵微风吹过,渐渐的散开,露出灰白的天空。
    回到家,航航一个人在客厅玩乐高,而他站在窗户边,看着不远处山脚下的那座红墙白袜的小学发呆。
    在去学校的路上,偶尔碰见那么两三个身穿藏袍的当地人。都狠礼貌的跟她打招呼,只是,她无心去回应。
    脚下的石板路,因为下雨的缘故,有那么点滑溜。小心翼翼的,看着黑色板鞋一点点行走在这黑褐色的石板路上,心里发苦。
    路边的野花,奇怪的小小的紫色野花看的正盛,边走边看,很快就到了校门口。
    熟悉的校门,熟悉的教学楼,还有熟悉的门房阿叔。
    门房阿叔是桑吉家的亲戚,因为左脚有点坡,不能干重活,所以那个时候来看大门还是温婉冰跟校长说了那么几句。
    一看到她,门房阿叔很激动,坡着脚走了出来。看她的一张脸,满是褶子的黑脸上全是笑容。
    “卓玛老师(以前在科尔兹大家对她的称呼)来了,早听说你来了,上次去看你,张警官说你身体不好,所以.....”
    门房阿叔的不标准的普通话和藏语交织着,虽然难懂,但是温婉冰能听懂。
    对着门房阿叔笑了下,有点遗憾自己没有带礼物。
    今天周末,学校里很安静,站在大门口,看着以前住宿的地方发呆。
    以前住在那里的时候,多吉经常会不经意的出现在她房门口,手里拿着一大堆零食,生怕她日子过得难受。
    “卓玛老师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门阿叔很激动,热情的招呼着,急着去开大门。
    “不用,阿叔,我就在这看看!”
    温婉冰摇头,在这呆了才几分钟,她就已经开始难受。
    “没事,今天周末,大多老师也回家了,所以卓玛你随便看。要是王校长(之前温婉冰教书时候的校长,一个来支教的老知识分子)还在世,肯定会很开心。”
    说到王校长,正在拉开大门的看门阿叔有点难受,眼底有泪光闪动。
    “王校长.....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温婉冰有点不太相信,这王校长还不到五十五岁,年纪轻轻的,怎么会?
    “去年雪崩,王校长送学生回家,哎.....”
    “.....”
    想起王校长那慈祥和蔼的面容,温婉冰心里就难受。靠在大门边,看着校门口那飞舞的经幡,眼神清冷。
    “我大门开了,卓玛要不要进去?人是不能复生,卓玛还是不要太伤心。”
    看门阿叔知道温婉冰难受,安慰着。
    “不了.....阿叔,这次我来没给你买东西,这点钱你拿着,买点小酒喝喝。”
    以前的往事历历在目,生命无常,回头看了看以前住的地方,随后摇头。从口袋中掏出来也不知道是多少的一把钱,塞到看门的怀中,直接跑掉。
    “卓玛,你.....”
    看着手里的一把钱,看门阿叔急了,想要追上去,结果自己的坡脚完全追不上卓玛老师。
    站在马路边,呆呆的看着多年未见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善良女孩卓玛,心里满是感激。
    回去的路上,经过多吉家,站在院门口许久,想要进却始终不敢迈步。
    多吉的家还是原来的模样,院里面开满了格桑花,红红白白,很是好看。
    这些格桑花是多吉专门给她种的,本想种樱花,还有槐树,结果这地方的气候艰苦,樱花树还有槐树根本就种不活,无奈之下,只得种满格桑花。
    格桑花很美,在风中轻轻的摇曳,淡淡的花香在鼻息间萦绕,很是清香。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只躺椅,躺椅正对着对面的高高的雪山。曾几何时,她很喜欢坐在那躺椅上,看着远处的雪山安静的发呆。
    正想着,一身形瘦弱的身穿紫色藏袍的册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册那看着这个在她家院门口发了很久呆的汉族女孩,看了许久,看她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所以就走了出来。
    缓缓的走下楼梯,看着温婉冰,目光平静。
    “阿.....阿姨~~~”
    见册那缓缓朝她走过来的时候,看着她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温婉冰很想逃。
    “上次的事是叔叔不对,对不起!”
    每次见这远道而来的汉族姑娘,册那总是会惊艳,惊艳她那绝世的美貌,也惊艳于她那绝世容颜下那楚楚可怜的纯净气质。
    多吉刚去世的时候,她恨这个汉族姑娘恨得要死。时间也许是缓解仇恨的药,再见到这汉族姑娘的时候,竟对她生出了丝心疼。
    多吉在世的时候很爱她,多次给她打电话给她倾诉他心中的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爱恋。
    想着多吉,又看了眼立在院门口的黑色t恤的汉族姑娘,嘴边一抹苦笑。
    “是我对不起你们,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多吉也.....不会.....”
    看了眼跟多吉一样眼睛的册那阿姨,心里难受。
    现如今,温婉冰其实还有点恍惚,总觉得多吉还在,总觉得他会从屋子里出来,快步的走下楼梯,对着她笑得爽朗。
    “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就别提了!你进来吧,别站在外面了!”
    册那开门,想让温婉冰进来。
    “册那,你在干什么?让她走!”
    桑杰本在家里算他这段时间的财政收支,见册那出去久不见回,就出门寻找。
    才拉开门,就看到册那开门想让那汉族姑娘进来,厉声喝止。
    “桑杰,让她进来看看多吉!”
    册那心里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桑杰,眼底全是乞求。
    在多吉的心里,他肯定愿意见见这个他心爱的姑娘。
    “哼......”
    这姑娘都不怕死,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现如今他已经断了那念头,只是再见到她,他还是很恨她。
    册那让进,他肯定不会阻挠,只得哼了声,随后用力的关上门.....
    “进来看看多吉。”
    见桑杰没有再阻挠,册那拉着温婉冰的手就往楼上走。
    多家的家,依旧富丽堂皇,就好像皇宫,处处精美.....
    经堂里,四周摆满了格桑花,正中,一个黑色的骨灰盒,被擦拭的铮亮,正中有张多吉策马的相片。
    这相片,就好像一颗子弹,打进了温婉冰的心脏。
    心脏抽疼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落。
    呆呆的看着多吉的照片,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哆嗦着,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却又缩了回来。
    “多吉......”
    这声轻唤,夹杂着愧疚和滔天的悲伤。
    册那站在边上,能感受到这汉族姑娘身上那无尽的哀伤,心里悲苦,快速的退了出来。
    去到客厅,轻轻的靠在桑杰的胳膊上,哭得伤心。
    “多吉,我.....我来了.....”
    当年没有机会送多吉最后一程,这是温婉冰心底最大的遗憾。一点点的跪下去,全身止不住颤抖,这悲伤蔓延到四肢,蔓延到身上的每个细胞里,一下子竟难以承受。
    心脏抽动,带着无尽的哀伤和遗憾。
    就这样,温婉冰跪在多吉的骨灰前,轻轻的诉说着他走之后的她的点点滴滴,边说边无声的落着眼泪,总不想漏掉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总想更仔细的跟多吉说着她的生活和孤寂。
    说的累了,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多吉的照片,仔仔细细的看着,那琥珀色多情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混血的立体五官,甚至眉梢间那颗小小的黑痣,她都仔仔细细的看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唐炜的声音,声音焦急。
    她还听到小航航的奶声奶气的叫人的声音,甚至还听到张羽的温和的声音.....
    迟钝了那么两秒钟,在看经堂外,唐炜就那样站在外面,看她的眼神冰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看了她那么一眼,随后视线转移,看到多吉的骨灰盒,踏进经堂,给他点了几根香。
    “妈妈~~~”
    航航见到她,很是开心,小碎步走过来抱住她。
    “嗯.....”
    因为哭得太多,嗓子很疼,声音也有点哑。
    她知道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眼睛肯定很肿,可那又怎么样。
    想好好的看看唐炜,结果他总是在躲避自己的视线,全身散发出的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
    唐炜生气了!
    想一想,也是,刚出院就在外呆了一下午,任谁都会生气的!
    “走,回家!”
    唐炜敬完香之后,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老公~~~”
    心里悲苦,仰头,声音细细的。
    想要起身,因为跪的太久,双腿已经麻木。挣扎了会,无果而终。
    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唐炜,想他帮忙。
    结果唐炜一把抱起航航,就往外走,临走的时候抛下一句话.....
    “明天我们就回科尔兹,你觉得这边好,那就在这边吧!”
    这话听在温婉冰的耳中,如雷击,呆呆的,看着唐炜的孤傲的身影,眼睛眨了眨,心口疼痛。
    唐炜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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