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酒,都用了透明的琉璃杯盏,通过透明的颜色可以看得到里面的微波荡漾,在人的眸中折射出淡淡的波纹。
    萧婉柔紧张到全身发颤,连双手都在不停的抖,这是她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距离只在咫尺之间。
    清漪看着一坐一站的两个人,虽然感情不怎么好,但是现在还真有些苦命鸳鸯的架势。
    “刚才段公子去世子妃面前认罪,说都是他一个人的过错,主动包揽下所有的罪责,虽然谎话并不高明,但是勇气可嘉。
    所以世子妃愿意宽容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就看谁能被幸运眷顾了,鹤顶红也不是谁都有机会尝到的。”
    萧婉柔听完,怔怔的一愣,“你是去认罪的?不是贪生怕死的去为自己开脱?”
    很显然,她现在还没有接受自己的夫君会是一个多么有勇气的人。刚才还是满腔的失望,但现在又在惊奇的眼眸中慢慢的消散。
    但是眼前是生死之际,生命就要消亡的时候,再继续追问什么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段翀没有回答妻子的话,而是灰心丧气地垂着头,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清漪欣赏着两人脸上的表情,慢条斯理地开口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段公子和段夫人谁先选第一杯酒?”
    萧婉柔本想伸出手去,但是随即又缩了回来,她不敢做这个选择,这个关乎着自己生死的决定。
    原来再怎么能言善辩的人,到了生与死的关头也是胆小怕事的,往她平日里还笑段翀懦弱,原来自己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上,也是一样的怯懦。
    她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角,暂时不做出选择,这样就能多活一刻,多留在这世上一刻。
    萧婉柔一脸的愁苦相,可是段翀却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面透着十足的苦涩,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他直接大步走上前去,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将两杯酒一起喝了,速度甚至快到萧婉柔没有反应过来。
    清漪离得最近,但她就是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根本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甚至于最后嘴角还露出来了那么一丝笑意。
    那笑容里,却并不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更像是在偷笑。
    的确是一场很老套的戏码,但是总会有人入戏太深而中计的,因为关心则乱。
    在生死面前,很少有人能够保持冷静的判断,上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连萧婉柔都因为这惊险的一幕而失去了素日里冷静的头脑,信以为真,以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段翀,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一切,自己觉得往日里无比窝囊的这个男人,居然会豁出性命挡下这生死前的一道难关,抢着将两杯毒酒喝了下去。
    这简直是最让人无法置信的事情,甚至比昨天萧易安在自己面前死而复生还要让人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地落下两行清泪,双手颤抖着抚上对方的脸颊,确认他是否还活着,声音也再一个劲儿的发颤,“你是傻子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翀反而有种摆脱了一切的坦然,苍白脸色没有丝毫的恐惧之意,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我辜负过你一次,不想再辜负你第二次了。”
    这一刻,萧婉柔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段翀,往日里对他的误解究竟有多么深,或者说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
    从最初相遇的时候,萧婉柔对他根本就没有爱,只是想借助他嫡子的身份摆脱自己的庶女命运,后来也是恨意多过了利用,根本就没有半点感情。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舍得段翀死。即使是往日觉得他再怎么窝囊,再怎么无能,这一刻都是舍不得他的。
    在段家的日子并不全是在后悔中度日,段翀也有过让自己感动的时刻,只不过有些错误掩盖了曾经的感动。
    感情是不会骗人的,萧婉柔意识到自己对他并不全然是欺骗利用的感情,往日对他实在是太刻薄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段翀已经饮下了毒酒,眼看就要天人两隔,许多事情都没办法补救了。
    萧婉柔那惆怅悲哀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只能抱着他放声大哭起来,此时恨不得能以身代死。
    她的双眸之中原本布满着莹莹泪水,此时突然闪现出了同样的决绝,与刚才的段翀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起头来,对段翀说:“如果你死了,我却不苟活。”
    萧婉柔不仅仅是说一说而已,她从来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性格,忍辱负重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一心求死的时候也是这样。
    譬如此时,话音刚落她就站起身来,朝着屋子墙边撞了上去,幸而清漪就在旁边连忙伸出手拦住,但是一时间竟然没能拽得住她飞奔的身影。
    萧婉柔的额头上还是现出一道血痕,然后双目一黑,晕了过去。
    ……
    行政殿里,前来回禀的陈序说,在段翀喝下了“毒酒”之后,萧婉柔说了要同生共死的话。
    而且还撞到了墙上,但是幸好被清漪拦了一下,不是什么致命伤,仍旧是皮外伤,已经在医治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醒,但是于一说已经没有大碍了,而且绝对不会留下什么类似于“失忆”的后遗症。
    萧易安不由得轻轻皱眉,看向旁边的檀逸之,“那这算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檀逸之抿了抿唇,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她可不仅仅是说出同生共死,还真的这么做了,所以当然是我赢了。”
    又提醒萧易安说,“别忘了,输了要兑现今晚陪着我一起批奏折的赌注。”
    刚才檀逸之躲在屏风后面,听到了段翀的话,知道他对自己的妻子用情颇深,所以甘愿自己出来顶罪,也绝对不连累她和家人。
    所以就和萧易安打了个赌,如果赐下两杯毒酒之后,段翀还是愿意替妻子死去,就饶过他一个人。如果萧婉柔也心甘情愿地死去,就考虑饶过这夫妻两个人。
    是考虑,但还不确定,最终的决定权力在萧易安的手上。
    段翀的感情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从他甘愿替罪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但是萧婉柔这个人……说不准她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所以萧易安很好奇地打了这个赌,但是她赌的是萧婉柔不会死,善于使用阴谋诡计的人都是聪明人,而聪明的人都是怕死的。
    为了个一厢情愿的段翀,她怎么可能会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呢?
    所以萧易安绝对没想到萧婉柔会做出这样激烈的反应,她从来不都不像是什么刚烈女子,怎么这次竟然会如此的厉害。
    虽然失算了,但的确很有意思,看来人心难测,再怎么聪明的人也不可能每一次都算得准的。
    善恶两面,或许有时候的判断太过轻易了,没有什么是一直不变的。
    萧易安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颇有些不忿的说:“知道了,世子大人。”
    根据刚才哨兵的探测,西秦和南越的兵马应该在明早才到,但是明日大战在即,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在巡视完城墙上的防卫之后,便只能等着对方的到来。
    其实这个时候也没有多少奏折可批,但是檀逸之就是想让自己的世子妃陪着。
    他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男女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既然我赌赢了,那说明这两个人并非全无感情。”
    萧易安念念说道:“真是有意思,看来要见一见萧婉柔了。说起来,萧廷的血脉只剩下了这么一支啊。”
    萧廷的子女中,萧玉茹、萧仕已经死了,萧瑾绣剃度出家,遁入空门,舍弃了凡尘中的姓名,所谓的嫡子嫡女都没了,只剩下了庶女。
    而萧易安不是他真正的女儿,那么就只有郑姨娘生下的两个女儿了,一个是萧婉柔,一个年纪还小,不过听说身体孱弱,常常生病。
    关于萧廷这个人,萧易安的对他的恨意可以说是刻骨至深,如果不是他把涉世未深的自己当成一枚棋子,当成他仕途的进阶梯,前世自己不会沦落到那样悲惨的结局。
    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死多少次都不嫌多,萧易安想过让他彻底断绝血脉。
    但是心底的善念最终让她放弃了这种想法,尤其是那个只有三岁的女婴,她还什么都没做,不该牵连到她的身上。
    如果萧易安对一个只有三岁的无辜孩子下手,那就真的和萧廷、慕容晟那种人没什么区别了。
    无论行事再怎么不择手段,不要把自己弄得和他们那种肮脏的人一样,是她的底线。
    当萧婉柔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头上已经包好了一层纱布,额头泛着种麻麻的感觉,稍微一动略微感到疼痛,她轻呼出声。
    守在床榻边的人惊喜的说:“你醒了?觉得怎么样了?”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到的是黄泉路,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人,是段翀,想起他喝了掺有鹤顶红的毒酒,估计是和自己一起被黑白无常锁魂带走了。
    这次的话语里少了很多戾气,“是你,你也死了?咱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阴曹地府吗?”
    “酒里没有毒,不仅我没死,你也没死。”段翀握住她的手,高兴的说:“这里还是随州的行宫,你看看,不是什么地府,咱们两个还在阳间呢。”
    本来这时的气氛还好,但是旁边清漪冷不丁的来了句,“你认识的倒是清楚,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要下地府!”
    这一句话,就把气氛降到了尴尬的地步。
    段翀不禁对她怒目而视,结果清漪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她可不怕这个瘦弱文人,瞧就瞧,谁怕谁啊。
    从殿外走进来的萧易安,看到这两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笑了。
    “病人才刚刚醒过来,你们可真是扫兴。”萧易安看着段翀说,“段公子,本宫想和四姐姐单独聊一聊。”
    段翀已经知道了世子妃决定要放过妻子和自己,料想不会再伤害她。
    但还是犹豫的说:“她才刚从昏迷中醒来,体力不济,世子妃还是不要说太多话了。”
    萧易安答应说:“这个自然。”
    清漪说:“小姐当然知道了,还用得着你叮嘱。”说着,几乎是赶着段翀出去了。
    萧易安走到床榻边,萧婉柔不甘心继续躺着,在气势上输人一阵,已经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了。
    继而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即使她知道了之前的酒里没毒,还是不懂萧易安的用意,不相信她会愿意那么轻易放过自己。
    萧婉柔像是浑身带着刺一样,纵然这个时候也带着防备,随时想要进攻。
    她反问,“难道你真的会大发慈悲放过我?还是布下了什么更阴毒的计策在等着我?”
    萧易安浅浅的笑着说:“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我是个充满着阴毒诡计的小人,还是不折磨人至死不罢休的疯子?如果我是那种人,现在也不会以这种的身份站在你的面前了。”
    “你会有那么好?那你对萧玉茹和大夫人她们可没有心软……”
    “那是她们自己找死,而且大夫人真正的死因可和我无关,到头来,我还是萧廷背了个黑锅啊!”萧易安说,“你我之间的仇怨无关痛痒,偶尔发发善心也不错。”
    萧婉柔还是有些怀疑,“你真的愿意放过我?难道没有什么原因?”
    “如果原因的话,还真是有一个,就是段翀。”萧易安解释说,“他愿意为你而死,还是两次,能舍身相救的感情总是容易让人感动的,我也不例外。”
    萧婉柔怔怔的出神,只是说了句,“或许吧。”
    随即又说:“我以前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你,因为你和我的出身是一样。但是自从嫁进段家之后,处境比在侯府里还要艰难,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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