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郡主的爵位一被废,那么就意味着她已经失去了王室所有优待的权利,成为庶人。
    至于是轻则关押上几十年,还是重则黥面刺首的流放,或者是体面点儿的判罚死罪,南越王还未表态。
    他迫于群臣和百姓的压力不得不处置,但内心也实在不愿意重判自己的亲妹妹,想着再怎么样还是要保全她一条性命。
    但是杀人者依法应当是死罪,郡主所害的人又何止是一个两个,再怎么样都不可能从轻处罚,更别说是免除此罪了。
    南越王知道那些大臣和百姓肯定不同意,所以只能暂时延后处置,短短两天时间内他被这件事弄的着急上火,嘴上都撩起来了几个泡。
    郡主府被清点查抄,连带的相关人等一概入狱,最讽刺的是,平日里寿康郡主最宠爱的那些伶人竟然都站了出来,纷纷要检举她。
    这些人在她荣华富贵的时候,附在她身上像是吸血虫一般榨取着利益,在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又趋利避害地躲到一边,逃得比谁都快,还不忘再踩上一脚。
    往日里那些违法乱纪、嚣张跋扈的行为全都被这些伶人抖搂了出来,桩桩件件都是对于身陷囹圄的寿康郡主再一次的沉重打击。
    随着这件事情越查越广,牵连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当南越王听到太妃都牵涉其中的时候,已经彻底逼近于崩溃边缘。
    除了谋害王妃的事情全然不知,其余的事情太妃都是知道的,尤其是那个永葆长生不老的法子,还是太妃在古籍里看到的。
    知情参与最有力的证据,是当初她派李艾拿着自己的手令去了罗县,威逼县令保全了三个纨绔子弟。
    之前这件事情只揭露了冰山一角,所以还没查到太妃的头上,可是一旦将郡主府里的人全都抓获入狱,详细查审,许多事情就都瞒不住了。
    如果说之前此案涉及了自己的亲妹妹,已经让南越王万分为难,那么再将自己的母妃牵扯进去后,他更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若是真的从重处置,母妃和王妹两个人都保不住,包括牵扯进去的上百人全部都得问斩。
    可若是不从重处置,恐怕要失去民心,连他这个南越王的王位都要保不住了。
    正是初春之时天气寒凉,又被这些事情接二连三的打击,偏偏大臣们催他尽快决断,南越王心力交瘁,染上了风寒。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开始他只是不住地咳嗽,后来变得头痛脑热,浑身发冷,不得不吃药开始休息,这件案子的决断也就一直往后拖着。
    与此同时,在后宫的太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刚开始,白玄德在朝堂之上拿着众多证据告发郡主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次估计是凶多吉少,许多事情都瞒不过去了。
    后来,事态发展果然如所预料的那样,封府搜索、抓捕犯人、审讯逼供,严刑之下没有人能挺得住,于是详细的案情都被查了个清清楚楚。
    太妃人在王宫,无法阻拦干预,况且到了这个地步,根本没有什么应对之法。
    幸好南越王在这时候病倒了,否则有郡主的前车之鉴,太妃也不能轻易逃过惩处,最起码要幽禁起来,不许出宫一步。
    在这个风头上,即便太妃想去牢狱里看被关押的寿康郡主,但因为怕惹出非议,也不便出面。
    案情涉及太妃一事,因为南越王压了下来,暂时还只有朝里的几位官员知晓,知情的人还不多,所以还未引起太大的争议。
    但若是太妃在这个关头上去看望“犯人”,哪怕这个犯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是在引火烧身。
    放轻脚步,李艾小心翼翼的走进宫殿内,同样是托了南越王病倒的福,他也没被抓入牢狱里。
    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知情的事情不少,被抓是迟早的事情。
    明知如此,他还不能跑,因为根本跑不掉。
    以蓝逸和洛斌为首的那一群都住在郡主府的伶人被抓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李艾的身上。
    因为李艾的名声比他们两个还响亮,他是最早成为郡主和太妃的男宠,也是首个成为王室专属的伶人。
    而且他的容貌秀丽,脸庞轮廓气质阴柔,远远超过蓝逸和洛斌两人。这副容貌走到街道上都格外引人注目,若是下令捉拿,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而且李艾想赌一赌,现在逃走,就是畏罪潜逃,留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的他大概是最能理解太妃心情的人了,两人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掉入深渊。
    “太妃,您就不想想办法,救一救寿康郡主吗?”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李艾现在放下了往日里对太妃的恐惧,大着胆子提出建议。
    太妃睨了他一眼,“救人?说的倒是轻巧。外面的百姓群情激奋,众多官员不依不饶,你让哀家怎么救人?凭着你一张嘴皮子就能救人了吗?”
    显然太妃已经有些慌张了,否则不至于说这么多话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毕竟她现在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连自己都快要保不住自己了,更遑论还去救别人。
    李艾感觉有一丝希望,凑上去说:“太妃,郡主如今已经被废为庶人,入狱关押,现在您也被牵扯到其中,大王怕是不会格外留情的。”
    “这些话还用你说?哀家难道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太妃横眉冷对,“可就算再怎么样,哀家是大王的生母,难道她还能将哀家也废为庶人?”
    太妃是南越王的生母,身份与寿康郡主的地位绝不是一个等级了。
    就算南越王能壮士断腕,为平民愤,赐死了自己亲妹妹,但让他将自己的母妃一起赐死,那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南越王才为难的“病倒”了。
    李艾说:“太妃,若是依照以往的情景,大王是断断不会为难您的,更不可能让您陷入两难的境地当中。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群臣态度坚决,眼前形势的变化太快,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太妃默默不语,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困境。
    “即便是大王念及母子之情,暂时不处置。”
    李艾继续说,“可是世子现在已经从狱里放出来了,他性格耿直,肯定不会放过谋害王妃的人,更不会因为您是他的祖母而手下留情。”
    赫连钰是南越的继位者,他的话语权很重,尤其是当下南越王已经病倒了的时候。
    听闻这两日,政务都是由他和大臣们商议着处置的,隐隐已经有监国的苗头了。
    南越王这风寒的病正在逐渐加重,真正好转还需一段时间,如果赫连钰登上王位,他与祖母和姑母的关系并不好,到那时结局可想而知。
    “你说得对,哀家现在已经被逼到绝境里了,若是再不反击,只能是死路一条。”
    太妃将心一横,做出了个有史以来最为大胆的决定。
    她伸手让李艾附耳过来,然后仔细叮嘱了一番。
    南越王身穿寝衣,躺在榻上。如今他得了伤寒,正好可以抛却烦心事,将这些都丢给大臣们和世子,随他们怎么处置,只要别再来烦自己就行。
    躺了一天虽然舒适,心中却依旧不是滋味,只觉得身体酸软无力,好像永远都不想起来了似的。
    月夫人坐在旁边说:“大王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吹了整整一夜的凉风,不得风寒才怪。”
    南越王半侧过身子,用手支着脑袋,“今日这药吃了和没吃似的,还是一样的头疼难受,看来孤王这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大王这病是“心病”,普通的药当然治不好了,心病还须心药医,非得从根源下手才能药到病除啊!”
    说完后,月夫人将空了的药碗拿下去,微微皱眉,良药苦口利于病,可是这药也太苦了些,她隔着距离都能闻得到碗中酸涩的苦味。
    南越王想起什么,一阵心酸的说:“唉,好好的春日正应该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孤王也不想这般没精打采的躺着,可是事情这么棘手,只能暂时避一避风头了。”
    月夫人当然知道他说的“事情”是什么,还是关于对寿康郡主和太妃的惩处一事。
    这件事闹得这样大,她早就知道了,而且南越王在梦中说梦话,都是在翻来覆去的嘀咕这件事。
    可见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之大,在梦里都念念不忘,想不出个妥善之法,甚至还被折腾的病了。
    “大王这病情不见好转,可不是个办法,终究还是要自己想通才是。郡主的事,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时,难道您还能病一辈子?”
    月夫人早就对寿康郡主看不惯了,她生活豪奢也就罢了,做事嚣张,这次更是最有应得。
    正想开口劝说从重严惩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咯咯”的笑声,从殿外走进来一个身影。
    她望着眼前一袭华丽打扮的来人,无比吃惊,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寿康郡主已经被废去了爵位,原本应该在牢狱里落魄度日等待结果的她,此时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王宫内,还闯进了后宫的寝殿里。
    她笑的得意而张扬,“王兄的病情好些了吗?”
    南越王同样是惊讶不已,“王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狱里待着吗?”
    月夫人心里一沉,她此刻原本应该被关在牢里,已经被废去了王室身份的庶人,是不能进入王宫的,更何况她还是戴罪之人。
    “是啊,这时候我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但是我偏偏来了,想必王兄会很失望吧。不过这只是个开头,等会儿还会有更让王兄失望的事。”
    寿康郡主扬起双手,不轻不重的地拍了几下,整个殿内突然闯进了一群黑甲士兵,手持明晃晃的兵刃,将南越王和月夫人团团围住。
    南越王气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想不到自己因为这件事情忧思成疾,却招来了亲妹妹的刀剑相向。
    一时间来不及思考,郡主到底是怎么顺利带兵入宫的,脑中的怒火腾腾燃起来。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高声呵斥说:“你这是在干什么,想要逼宫吗?想要谋反吗?还是想直接来拿孤王的一条命?”
    寿康郡主悠悠然的说:“王兄大可不必这么惊慌,咱们都是一家人,谋什么反?你可是我的亲哥哥,难道我还能造咱们赫连家的反吗?”
    “那你想做什么?”
    “王兄年岁大了,现在又身染重病,久治不愈,精神憔悴不适合再执掌权力,应当退位让贤,将南越的政事放心交给下一代的年轻人才是。”
    寿康郡主的笑容一直未减,在牢狱里呆的这几天并不好过,由于担惊受怕,让她素日里保养得宜的容颜看上去消退不少。
    毕竟护肤养颜的东西一日不用,只有自己知道,可是一连六七日不用,外人都看得出比以前有多大差距。
    她脸颊两旁消瘦,变得有些苍老起来,所以她笑容自然格外的瘆人,不怀好意。
    “皇兄放心,我当然不会随便把咱们赫连家的天下交给别人,否则日后还总有脸面再去见列祖列宗,继承王位的那个人一定是王兄的亲生子嗣。”
    南越王不相信她会如此好心,已经带兵进宫了,那就是打着要把自己推下王位的念头。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世子顺利继承王位,那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相信的缓缓问道:“你已经做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难道还会让钰儿继位?”
    寿康郡主嘲笑般地说:“啊,王兄你在说什么?让世子继位,他脾气莽撞,性格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还曾经提剑入宫行刺,难道能治理好南越吗?”
    她慢悠悠地说:“我说的继承人,是二王子赫连玥。”
    “玥儿?”南越王气极反笑,“他只有六岁,他能知道什么?”
    寿康郡主抚了抚发髻,“是啊,正因为二王子品德双全但是年纪还小,暂时不能担当治理南越的大任,所以才需要有人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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