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珑生了个皇子,只是因为不足月,看起来小小的一个,跟猫儿似的。
    这宫里的孩子,很难养成。奈莳嬷嬷也看出了花珑的担忧,凑在她边上,满脸是泪,“娘娘,小皇子必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方才奴婢听着的,小皇子的哭声十分响亮,是个健壮的孩子。”
    想到风帝现如今还在孟丽守着白欢,花珑心里就是止不住地心酸。
    到底是不同的,不论她生了多少孩儿,在风帝眼里,都比不得白欢矜贵。
    这一生一世,都是比不得她的。
    “许多事,我都不愿说的。”花珑泪眼朦胧,“若是皇上也在,见着小皇子,必定也会欢喜。可惜了,他不在。”
    “娘娘,可不能哭啊,月子里头更是要好生养着才是。方才六宫嫔妃都来了,奴婢帮着娘娘打发了去。”
    “做得好。”花珑筋疲力竭,喘息未定,“她们也只知道聒噪,那样矜贵的奉承话,还是让她们留着说给旁人听吧。”
    果然,依着奈莳嬷嬷的说法,孩子养的极好。虽然看起来瘦弱了些,可是不过半个多月,就长得跟一般婴儿一样大小了。
    花珑见着欢喜,连带着盼望风帝归来的心思,也都淡漠了几分。
    这个时候又传来了风昭的消息,只说是在熣联彻底被软禁,生死未卜,半点消息也无。
    花珑止不住地想起风昭在皇宫里头的模样来,那样骄矜的一位长公主,怎么受得住被人软禁的苦楚。
    淑妃来的时候更好听到花珑长吁短叹。
    “姐姐,出什么事儿了?小皇子生的可喜可爱,姐姐还有什么烦心事么?”
    淑妃打着帘栊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也是浅浅淡淡的,蕴含着太多太多叫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只是念着风昭,她现如今在熣联,身份尴尬。”
    风帝发兵不是帮着熣联,还是帮着他们的对头孟丽,这怕是会引起熣联不满。到后来,指不定还会针对风昭。
    “姐姐多虑了,昭公主身体里还流着一般曦氏一族的血液,他们一个个儿的可都是聪明的了不得的野心家,向来都是宁死不吃亏的。既是如此,又怎么会被旁人欺负了去?”
    现在宫里只有花珑一个贵妃,淑妃一个妃位。加上淑妃膝下又有一个风旭,现如今在惊云司当差,前程无量,这宫里有不少人都想着巴结淑妃。
    以前怎么屈辱都不要紧,今时今日光荣便好。
    是以淑妃的性子也比往日张狂,半点不见往日那样小心谨慎的模样。
    花珑眉头轻蹙,“曦氏一族归曦氏一族,可风昭到底是咱们风国的长公主,想来皇上也必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淑妃一听,冷嗤一声,“姐姐莫要忘了,现如今以前高高在上的曦氏一族也成了阶下囚,至于那样张扬跋扈的曦妩,位分也是一降再降,最是卑微可怜,姐姐何必还要在意那样一个人?”
    “公主还是公主。”花珑不愿跟淑妃多费唇舌,“你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淑妃自知失言,苦哈哈地笑了笑。
    “姐姐莫要责怪,只是之前在曦妩跟前吃了太多苦头,这会儿见她落难,我自然欢喜。姐姐,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吧?”
    倒也难得淑妃这样坦然,花珑冷这一张面孔,定定地瞧这一边的一对花团纹的鸳鸯枕头,上头的金银两股织线,这会儿看过去格外刺眼。
    上头还铺着一床合欢被,这都是风帝赏赐的。
    这会儿看到这些东西,又想到自己产子之时,风帝还远在孟丽陪着白欢,只觉着讽刺的很。
    “人之常情,”花珑应了一声,“只是淑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曦妩已经得到报应了。比之就这么死了,现在这副样子活着,才是最让她煎熬的。风昭可没什么错处,不过就是幼时被教养的跋扈了些,可是心地是不坏的。”
    淑妃讪讪的。
    知道花珑向来如此妇人之仁,淑妃也不想跟花珑争辩。
    “方才臣妾去看了小皇子,”淑妃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起来,“想到风旭小时候,好似也是那般模样,便心生欢喜。”
    “孩子么。”花珑的反应也很平常,“生的相似也是有的,况且小皇子跟风旭是兄弟,自然是像的。惊云司一切安稳,你也可以安心了。”
    “知道一切都是姐姐帮衬,”淑妃对花珑是没有二心的,“臣妾全都明白,日后必定会好好效忠姐姐,绝对不敢欺瞒分毫。”
    “罢了,”花珑不愿再听,“何苦要对别人唯命是从?你是这宫里唯一的妃位,又有一个出息的皇子。好前程还在后头呢。”
    淑妃又说了几句,见花珑身子懒懒的,知道她这是不愿在再跟自己多话了,很是识趣儿地去了。顺手还掩上了帘子,看起来丝毫不见张扬。
    可是听奈莳嬷嬷说起,淑妃现在在三宫六院是摆足了派头,指不定还有心思让风旭变成皇太子,日后好当风国的主子。
    野心,谁都是有的。
    红颜未老思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也不知怎的,看着那鸳鸯枕和合欢被,花珑就想到了这样的几句话来,心酸难言。
    ——
    熣联,皇宫。
    风昭也不知被关了多久,鼻腔里头都是那一股子金贵器皿上头散发出来的陈旧气味,这里头怕是一个库房之类的地方,里头有许多腐败了绫罗绸缎,还有金银铜器,甚至还有许多价值连城的瓷器。有时候还能闻到一股暗香,丝丝绕绕的到了她的肺腑里。
    如果不是果灵日日都同她说话,风昭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也变成了这死物里头的一件儿。
    熣联皇后假以风昭之名,修书一封给了风帝,可是谁知道,弄巧成拙,竟然让风国帮了孟丽。现如今都快打到家门口来了。
    那些人自顾不暇,自然没有心思理会被幽禁的风昭。
    现如今风昭只担心白囝立,在战场上头想要保住性命,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风长栖想必也已经尽力,风昭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总觉着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又老旧又腐败的蚕蛹,抽丝剥茧一般,越来越虚弱。
    果灵端着午膳进来的时候,风昭好似是看到了救星,目光呆滞,怔怔地瞧着她。
    “果灵,太子爷可回来了么?”
    果灵红着眼睛,心里也老大难过,蹲下身子,“公主,听闻孟丽跟咱们风国的铁骑已经打到皇城来了。方才奴婢去领午膳的时候,听到皇后娘娘发了老大的脾气,奴婢害怕,害怕那人会来找公主的麻烦,这可怎么办才好?”
    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
    风昭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畏惧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库房里头,她整个人都如同死尸一般,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某些地方的溃烂。
    若是能给她一个痛快的法子解决了自己,也算是恩赐了。
    “哭什么?”
    “公主实在是可怜,明明这些事儿都跟公主半点干系也无,为何要这样难为公主呢?”
    风昭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格外松弛的状态。
    难为?
    对于熣联皇后而言,难为一个小小女子就能换来熣联的风平,自然甘愿。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面临这样的选择,想来,她也会这么做。谁都比不得风长栖那般,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愿辜负。
    风昭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摸着地上陈旧地毯上头的纹路。她微微眯着眼睛,甚至可以想象出昔日嫁到熣联来的盛景。那日她到了东宫,地上铺着一层织锦龙凤金丝棉的毯子,描金绣红的宽榻,床榻上头有两床描金刺绣并蒂莲花的合欢鸳鸯被。整个东宫都好像是浸在满天满地的红霞里头。
    她是个不知人事的黄毛丫头,不知道被子里头还有金镶玉,还有一个吉祥果。更有数不清的桂圆、花生、枣子之类的吉祥物什,甚至于闹了一场老大的笑话。
    可她心里还是高兴的,终于又一次这样隆重的盛礼,只为了她风昭。
    白囝立待她那样好,像是木胤昀,像是云铎,都对她没有几分真心。可白囝立却是不同的。
    终究,自己还是没有福分,白囝立远在沙场,整日介厮杀,指不定现在已经没了性命。
    见自家公主呆呆地,眼睛里头没有半点神采,果灵愈发怕了,“公主,可别丧气。奴才方才听闻,江湖里头的许多门派也来帮衬熣联了,也许还有生机呢。”
    江湖?
    风昭嗤笑两声,果然啊,虽说江湖跟朝廷向来泾渭分明,总还有那么些人,想千方设百法想要打破这个界限。都说当朝皇后背后有不少势力,现如今看来,那些所谓的势力,也不过就是江湖组织。
    这样想来,倒也算不得稀罕事儿了。
    风昭苦笑连连,看着果灵那么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吃了几分饭菜。
    这必定已经是果灵求爷爷告奶奶得来的最好的饭菜了,刚吃了几口,就见着从外头进来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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