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碎碎的日光从碧绿色的窗纱漏了进来,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外头的花儿朵儿好似都纷纷然扬了起来,风昭目光直直地,如同木偶一般转过身子看着白囝立,复又朝着一边端坐着的皇后瞧了一眼。
    “母后?”
    “本宫格外中意昭儿你,若是有你日日陪伴在侧,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本宫也知道,你们夫妻情深意笃,是以也不愿叫你们嫌弃,只陪本宫小半个月便是了。”
    皇后侧过身子,目光幽深,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波澜不兴。风昭心里很是明白,这哪里是陪伴啊,若是进了宫,一切都凭着这人做主,日后自己的生生死死,也都跟外头的人一点干系都没有了,指不定被这人如何谋害了去。
    她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可是到了这会儿,不禁也有些畏惧起来。
    白囝立支起身子,将风长栖拦着身后。
    “母后若是喜欢昭儿,儿臣让昭儿时常进宫陪着便也是了。儿臣也离不开昭儿,又是新婚不久,情浓蜜意,难以割舍。”白囝立倒也不忌讳,说出来的话让风昭登时就红了面皮。
    他这么说,无非是为了不要皇后的目的得逞,可是听到了风昭耳朵里头,便是一种变相的示爱。
    风长栖有的,她现如今也全都有了。
    那种欢愉,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皇后听了,登时就冷了一张面孔。
    “依着太子的意思,是违拗本宫了?”
    “不。”风昭站了出来,给了白囝立一个安心的笑,“昭儿愿意进宫陪伴母后,只是太子府这头诸事冗杂,十日如何?”
    皇后低声笑笑,十日?那也够了。
    “好。”
    风昭终究还是被皇后给接走了,白囝立气得不轻,可是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熣联极重孝道,他还是储君,日后这熣联的皇帝。若是因为这事儿引得朝野不宁,便是天大的罪过了。为了日后考虑,他也必须处处哑忍,看着自己心爱的太子妃就这么被人带走了。
    果灵也是跟着去的,一路上都是心里发慌。
    若是在风国的皇宫,他们自然不怕。只是现如今这是在熣联,总算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找不到靠山。
    至于白囝立,他这东宫之主的位置,坐的也不稳妥。好歹靠着风国长公主的身份,还能有所周全。风昭逼着自己安下心来,等到了皇后宫里,她才直到皇后到底是所为何事。
    皇后素爱莲花,寝殿后头便是长塘,纵眼望去,这个时候池中莲叶依依,掩映着小屋廊庑,深幽难言,那一股子寒凉之气,扑面而来,叫人防不胜防。
    曲室广厦自是不必说的,装点得奢华艳丽,这倒也有了几分风国那样的大家风范。
    这位皇后,素喜奢华,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窗柩上头用的都是彩色玻璃,映在日光底下,闪着琉璃般的光亮,上头纤翳不存,影影绰绰还能见着竹林后头的假山石群。
    书房也是顶大的,里头如同小小书库,也不知容纳了多少珍惜文本。听闻这人对她的嫡亲孩子很是严厉,不过才五岁大的孩子,已经数独经史,出类拔萃,只是身子极差,容易惊惧。
    见风昭眼里带着几分喟叹,皇后心里也得了几分欢喜。
    到底是风国的长公主,是个见过世面的,若是连风昭这样的人都会感慨皇后寝殿的奢华,变也是真正的无所不用其极了。
    “昭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依着昭儿来看,本宫这寝殿,可还住得人么?”
    风昭心口突突直跳,忙道:“母后说的哪里话?母后的寝殿,奢华难言,很合母后的中宫雍容气度,是顶好的。”
    “比之你阿娘的玉坤宫如何呢?”
    风昭扯了扯嘴角,心里发酸。
    “要更精致些。”
    皇后低声笑笑,“你是个聪明人,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你也该心里有数才是。阿桃死了便死了,你那日也说了的,不过就是一个丫头,死因什么的,又有什么要紧?”
    果然是为了这个。
    风昭低声笑笑,“昭儿明白。”
    “明白?”她似笑非笑,慢慢踱着步子走到风昭跟前,“你若是真明白,便也不会那样糊涂,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你这样的性子,是难以活着出宫的。”
    风昭心里一颤,脚步错乱,走的愈发慢了。
    心知这人是按捺不住想要出手了,只是现如今,阿桃已经死了,这人还要如何?
    “太子爷待你可好?”
    “太子爷待昭儿是极好的。”一行人从缓缓穿过假山石群,看着前头峭壁重叠,古木阴翳,重重叠叠覆盖过来,带着漫山遍野的翠色,映在瞳孔之中,也不知是从何处飘散而来的幽幽冷意,让风昭打了一个寒颤,“多谢母后关怀。”
    “原先太子想要求娶的乃是皇太女风长栖。”皇后低声笑笑,“只是听闻那风长栖是个最有主意的主儿,本宫不喜欢有主意的人,这才暗中做主,让你嫁过来了。你以为太子爷是中意你?昭儿,你可别会错了意,你有今时今日这样的矜贵身份,都是依仗着本宫的缘故。”
    风昭从未想过这一层。
    昔日听闻熣联求娶,曦妩也曾同她说过,熣联是绝对不可能求娶风长栖的。
    白欢那样刚强的一个人,怎会准许自己唯一的女儿远嫁熣联?况且,不论是作为风国的皇太女还是孟丽的帝女,日后风长栖都是要继承皇位的,如何嫁到熣联来?
    她深知皇后的话不能深信,方才的伤心也一扫而光,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多谢母后体恤成全。”
    “这也没什么,”皇后摆了摆手,低低地笑了两声,“只是现在昭儿做的事儿,实在是叫我伤心,你既然是本宫求进宫来的人,怎能不站在本宫这头?”
    “母后的话,儿臣不明白。”风昭这会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想要好好活着,非得适时愚钝才好,如若不然,遇到了像是皇后这样的狠人,那必定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隐隐约约看到前头的双生树,横枝错,依偎一处,上头鸟雀三匝。走得近了还能见着石头缝隙里头露出来的一截子粗壮枝干。上头的枝叶如同蓬勃之上,这会儿欣欣向荣,瞧着也让人欢喜。
    熣联皇宫跟后头的一整片商丘都有接连,却也浑然天成,艳丽异常。比之风国皇宫,更显得鬼斧神工。
    风昭看的痴了,落在皇后眼里,便也觉着风昭是个么心眼儿的。
    “你若是日后对本宫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委屈了你。若是不听话,自然也有其他的法子让你听话。”
    风昭露出一脸卑怯神色,“昭儿是个没主意的人,有什么事儿自然也就只凭着母后做主。昭儿实在不知哪里惹得母后不快。”
    “你要彻查阿桃死因可是?”
    “没有,”风昭赶忙摇了摇头,“不过就是一个贱婢,哪里值得让我来动手?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皇后好似是十分高兴,点了点头,“好,没有就好。”
    如此一来,风昭便在皇宫待了十日有余。皇后并不常跟她见面说话,好似只是为了惩罚她之前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儿。
    看样子,阿桃之死,指不定跟皇后有脱不了的干系。
    出宫那日,白囝立一早就在外头等着了。看到风昭,赶忙奔了过去,“你瘦多了。”
    整日介煎熬十分,能不瘦削么?
    风昭摆了摆手,“瘦一点也是好的,太子爷这几日可好?”
    “好。”白囝立点了点头。
    事实上这几日风昭在宫里也听到了一些闲话,都说白囝立也不知做错了什么被熣联皇帝申斥,许多朝政上头的事儿,都给了他的几个弟兄。现如今他这个太子爷,竟然只是担了一个虚名。
    一旦是没了自家父皇的信任,日后必定是举步维艰。
    可白囝立这会儿什么都不说,风昭心里发酸,紧紧地抱住了白囝立的身子。
    “其实当不当太子又有什么要紧?王权富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我阿娘争争抢抢了一辈子,可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能剩下。”
    “咱们回去吧。”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囝立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如何不想要过得简单些,整日介就对着松竹梅柳,对着亭台轩榭,对着青萍衰草,对着野凫鸿雁,过着风花雪月般的日子。
    奈何生在帝王家,许多冤仇都挂在自己身上,纵使是不愿多管,却也难以挣脱。
    若是有那样简单就好了。
    东宫里头寂静许多,以前门庭若市,这才短短数日,好似是变了一个模样。风昭知道,白囝立这心里必定也不好过,只是不愿让她知道,跟着一处难过,索性尽数瞒着。
    “太子爷,不管富贵贫贱,昭儿总归是会陪着你的。”
    白囝立微微一愣,忽而笑了出来。
    “你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吃的了苦头?”
    “就是因为看过了荣华富贵,才知道这些不过就是过眼云烟,我是不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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