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发沉了。
    风长栖睡得正熟,隐隐听到外头的动静,虽然十分轻微,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自从练武之后,各种触觉都十分灵敏,她迅速睁开双眼,隐隐觉着屋里有人。
    她朝着枕头底下摸了一把,将玉无望给她随身带着的短刀紧紧地攥在手心。
    刚跳下床,还没出手,就闻到了一股子松香。
    师父?
    风长栖怔怔地朝着自家师父瞧了一眼,映着月色,可以看到玉无望那张俊朗无双的面孔。
    他朝着风长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摇了摇头,复又指了指窗外。
    可风长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屋里的布置给吸引过去了。只见这里头完全被化成了一个阎罗殿。牛头马面,阎王判官,夜叉罗刹,以及天神地祇、鬼母丧门之属,样样不缺,很是周全。
    加上上头也不知点了什么蜡烛,这会儿看起来,绿意森森,光底下皆是鬼面。
    风长栖看的汗毛直竖,好歹是个见过世面的主儿,要不然铁定会叫出声来。
    看样子之前玉无望吩咐开阳跟叱离准备的,也就是这些东西了。他们明日便要走了,怎么今夜在屋里摆出这样的东西来?着实奇怪。
    不多时,只听得三两声闷哼,只见得开阳叱离将几个黑衣人,五花大绑给扛了进来,气喘吁吁,看样子是经过了一场激斗。
    他们二人都是人中翘楚,很少有人能跟他们过招的。看样子这些人也算是高手之流。风长栖一早就猜到曦忠毅会派人潜伏,为的就是让她在往灵谷的途中死于非命。
    可是没想到,那人竟然派人留在了白启洲,好似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会在此地歇脚。
    “这是曦忠毅手底下的人?”
    玉无望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讳莫如深,“不错,只是现如今曦忠毅九死一生,也管不得许多了。这些人也懒散了几分,若是在寻常时候,我们颇要花些功夫。”
    风长栖也不想着追究玉无望口中那句“曦忠毅九死一生”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看着那些人,眉头紧蹙。
    “把他们绑了来,又有何用?咱们都知道是曦忠毅的人了,也问不出什么来。”
    “许多事,咱们不需问,只需要他们给曦忠毅带几句话回去。”
    风长栖实在是捉摸不透,呆呆地看了自家师父半晌。不多时,开阳跟叱离就迅速给他们松绑,又给他们一一浇了几瓢冷水。
    风长栖跟玉无望隐在暗处,看着开阳跟叱离一坐一站,也不知何时换好了衣裳,看起来当真跟判官和阎罗一般。
    那几个人一醒就见着这一幕,登时就被吓得叫出声来。
    风长栖差点没忍住,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
    那些人看起来是个九尺高的汉子,可是谁知道,在某些事情上,还是跟一个女儿家一样。
    “你们可知罪?”
    开阳正经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加上抹的一脸漆黑,打着低沉的烛光,看起来阴测测的,叫人望而生畏。
    那些人面面相觑,立刻匍匐在地,将自己“生前”所犯下的恶事一五一十交代的清清楚楚。
    玉无望跟风长栖都黑了一张脸,他们从未想过,这些年曦忠毅身在大西南,可是对朝廷中事,还是有诸多干涉。当然,这些干涉都是在背地里头的,上不得台面。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是有许多人死于非命,很是可怜。
    原本风长栖还以为这些跟曦忠毅都没有太多牵扯,可是到了今时今日,从这些曦忠毅的爪牙嘴里说出来,才算是知道了,那人行事有多狡诈凶险。
    “限你们三日还魂,往耀京城去,取回曦忠毅的性命,方能赎清你们身上的罪孽。”
    闻言,那些人登时就变了脸色。
    这些年他们跟在曦忠毅后头,固然是出生入死不错,可是那人向来十分舍得,他们也算是过了几年的安稳富贵日子。
    若是让他们忘恩负义,不仅如此,还要取了曦忠毅的性命恕罪,岂不是跟禽兽无异。
    只见得一行人皆是匍匐在地,朝着开阳跟叱离拜了又拜。
    “还请阎王爷宽恕一二,曦忠毅固然是心狠手辣不错,可是对我们也算是恩重如山,这些年来,对我们不薄啊。”
    “那你们就要下二十八层地狱了。”开阳冷哼一声,眯了眯眼,“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了你。”
    “大哥!”听着开阳这么一说,那后头的几个人,登时就有些急了,狠狠地扯住了带头那人的衣裳,“那人不过就把咱们当爪牙,现如今咱们也是为他卖命才死了的,也算是报了知遇之恩。难道大哥真相下二十八层地狱?以前在阳间,也只听过一十八层地狱,听说怕人的很,那二十八层,还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殊不知,这“二十八层地狱”只是开阳信口胡诌出来的,他不过就是忘了“一十八层”这个数,才随便说了一个,哪里知道,还真是把这些人给吓唬住了。
    开阳心里一喜,复又接着说道:“你们帮曦忠毅杀人,这造出来的业障,也全部都到了你们身上,只有取了曦忠毅的性命,方能超声,如若不然,只能打入畜生道。”
    他们一行人果然信以为真,吓得不轻,磕了三五个头,又听开阳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如同幽灵一般,迅速飘了出去。
    等那人飞的没了影儿,风长栖才大笑出声,从后头走了出来。
    “厉害,了不得,了不得!”她拍了拍手,看着开阳跟叱离,笑了又笑,“你们二人这一回唱的双簧当真是精彩绝伦,以前怎么未曾发现,你们二人还有这样的好本事?”
    “这……这不是没办法么?”开阳嘿嘿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方才演的可还像话?”
    “像话,像话,那几个人就差没被吓得破滚尿流了。好个曦忠毅,手里也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亏得他现如今还能高枕无忧。”
    “这一次,被自己人惨杀,也算是给被他害死的那些人报仇了。”司缨站在一边,也是一脸凶狠,“从未想过这天下间会有如此凶狠之人。”
    “他只会被那些人重伤,到时候必定会知道是咱们的计谋。”玉无望点了点风长栖的小鼻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该启程了。”
    风长栖应了一声,一行人趁着雾蒙蒙的晨光,直接上路。
    空气中涳涳蒙蒙,雨意阑珊。许是因为入秋了的缘故,四处都是残花败柳,看起来不免叫人有些凄伤。
    越往前走,那雨越大,也不知到了何处,又是哪里的大湖,上头多有画舫,摇摇看去,里头坐着男男女女,都穿着一身眼里衣裳。
    书画茶酒样样不缺,很是雅致。
    烟波画窗,缥缈无穷。茗炉相对,赌书泼茶,倒也有了几分耀京城的别致。
    风长栖低垂着脑袋,心中对于越来越远的耀京城,又生出了几分眷恋。怪不得纵使是离了耀京城数年之久的人,也还是会想再回去久居。
    那样一个叫人魂牵梦萦的好地方!
    风长栖不吭声,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
    她恹恹地坐在马车里头,不再张望。
    玉无望见她如此颓丧,登时就看清了风长栖的心思,低声笑笑。
    “想着耀京城了?”
    “不错。”风长栖倒也坦率,点了点头,“不过才三四日的功夫,就想着回京。到底是个女儿家,没有半点大志。”
    “耀京城,的确是个绮艳之地。”玉无望低声笑笑,脸上的神情,更是宠溺温柔,“等到灵谷那头的事儿处理好了,咱们便火速回京。到时候指不定曦忠毅已经一命呜呼了。”
    风长栖对于那人生死,并无半点在意。
    曦忠毅一早就死路一条,他的死,也不过就是早晚的事儿。
    都想着在她远走灵谷之时做手脚,殊不知,整个耀京城里头现如今都是玉无望的眼线。但凡是他们有半点异动,玉无望就能一声令下,让手底下的人出手。
    ——
    耀京城,玉坤宫。
    曦妩依旧是跪着的,看着一边一脸冷厉的风帝,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哪能知道,风帝好端端地就来了玉坤宫呢?明明已经好些时候不来了,她甚至都以为,风帝日后是再也不可能会踏足玉坤宫一步了。毕竟花珑跟她是个死对头,但凡是花珑对风帝说了什么,自己可是半点法子都无。
    谁知道,风帝夜里头来了。
    李玉宝不是说风帝会在云甯殿歇脚么?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曦妩这边正猜着风帝来的缘由,风帝却还在想着长平的死。
    花珑因为长平的死,大病了一场。这些时日才算是好了几分,可是谁知道,他就听到了那么一个惊天噩耗。
    “长平的死,到底跟你有无干系?”猛然,风帝直扑过来,狠狠地攥住了曦妩的下颌,一脸阴狠,“说!”
    “皇上………皇上饶命,臣妾是无辜的,臣妾什么都没做,真的。”
    “父皇,还请父皇饶了阿娘,阿娘只是图一时口快,阿娘从未伤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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