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栖出了一身冷汗,特别是在听到玉无望说的“数年前就荒废了”这之类的话,这心里总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感。
    这是何意?
    一切都仿佛正在慢慢失控。
    “可是现在一切都是崭新的,难不成是之前静亲王回来修葺的不成?只是那人才回来不过数月有余,这里雕梁画栋,真要修葺起来,非得一两年的功夫不可。”
    “嗯。”玉无望应了一声,别过面孔,定定地看着风长栖,“的确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难不成静亲王一早就回来了?一直都在此处?”风长栖微微咋舌,“师父,你可知那日我跌落下来,听到了什么声响?”
    “嗯?”
    “兵士操练的声音。”
    静亲王到底意欲何为?风长栖不敢深想,只觉着头皮发麻,十分煎熬。
    “是么。”玉无望冷笑两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长栖,莫怕。”
    玉无望紧紧地攥住了风长栖的小手,又朝着四周扫了一眼,刚准备走,就见着风元礽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好似是一早就知道风长栖跟玉无望会来,面上带笑,看到他们丝毫都不觉着意外,反倒是十分客气。
    “既是来了,何不用些饭菜再走?”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
    这静亲王的心实在是够大,若是旁人,一旦是东窗事发,也不知会怎样煎熬,他倒好,毫不避讳,反倒以攻为守,主动跳到他们跟前。
    “多谢王爷美意,”玉无望将风长栖护在身后,惊云司琐事之事极多,我们二人不敢多留。”
    风元礽一听,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骇笑连连。
    “国师说的哪里话,若当真那样繁忙,何以往我这地底府邸来走一遭?”
    “静亲王难道不知,私自入京乃是死罪?”风长栖越听越觉着可笑,“倒是诘问起我们来了,纵使是惊云司查案,静亲王又能如何?”
    “长栖这话问的倒是极好的。”风元礽不怒反笑,“现如今整个偌大的耀京城,也就只有惊云司秉公执法,除此之外,都是官官相护,是不大管事的。纵使是我回来了,又能如何?当今皇帝是怎么都不会知道的。”
    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当初的耀京城,纵使是没有今时今日这样繁华,可也没有现如今这样许多荒唐事。”
    他言语之中分外反惋惜悲愤,不难看出他对风帝的满心怨怼。
    耀京城这些年的确有许多变动,当初贡院那一带都是室庐,平日里头专供那些青衣学子吃茶读书多用,现在已经成了商肆集中之处。吆喝声不舍昼夜,此起彼伏,老大热闹。
    静亲王当初最是重文,当初在贡院那头还出资开了一个香料铺子,大抵都是安神香,为的是让学子安心读书所用。所用香料都十分精贵,听闻那时候熏香一刻,便是三五日难以断绝其味。
    先帝爷十分欢喜,予以厚待。这也都是数年前的旧事了,若是说起来,鲜少有人铭记。现在看到耀京城处处热闹繁华,连带着贡院那处都成了生意场所,心里不喜也是有的。
    风长栖对这些陈年旧事一概不知,只是听着,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子悲哀来。
    风帝对这些考量极少,现如今有了洺影,当真是日日夜夜都浸泡在温柔乡里头,对于贡院这处的布局,就更不放在心上了,这点就远远没有静亲王考虑的周到。
    两方对峙良久,半晌,风元礽才呼出一口子浊气,朝着风长栖跟玉无望笑着摆了摆手。
    “既是二位不愿久留,那么我也不便多留,慢走才是。”
    夕照西沉,风元礽的侧面皱纹在霞光里头也显出一股子坚毅来,比寻常时候看起来要更加勇猛几分。
    风长栖跟玉无望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越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他们就越是难以处理,一来是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二来牵扯到皇室纠纷,风长栖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公主而已,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权利去管他们之间的琐碎之事?
    风元礽目光沉沉,看着他们师徒二人脚步匆匆,迅速没了影儿。
    晨香坊,清浊酒肆。
    酒坊喧闹,不远处竞渡声不绝于耳,风长栖一连吃了三五杯酒水,到后来还是被玉无望夺过了酒杯。
    “少吃些,不许贪杯。”
    这人说话是愈发霸道了,以前好歹还含蓄些。
    风长栖鼓了鼓嘴,一张玉面,愈发显得可喜可爱。
    “为了你的身子着想。”玉无望轻轻地点了点风长栖的鼻尖,“今日你也乏了,等会儿送你回宫,好生歇歇。”
    风长栖不吭声,近日里头宫里笙歌不绝,都是从次兰苑传出来的,也不知有几多喧嚷,还比不得惊云司寂静。
    “师父,静亲王好像吃准了咱们不会把他的行踪禀报父皇,才会如此张狂,是也不是?”
    玉无望低声笑了笑,不住给风长栖布菜。
    “长栖,你的心事很容易被人给瞧出来。”
    “啊?”风长栖目瞪口呆,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掩饰的已经够好了,未曾想到,竟然如此着眼,“当真么?”
    “自然。”玉无望点了点头,“静亲王对你一直都十分体恤,是以就算是看出了什么,也断然不会难为于你,可若是在深宫大院里头,长栖,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风长栖自然知道这其中计较,这会儿又听自家师父如此认真嘱咐,更是不敢造次。
    “长栖还以为自己很是小心谨慎。”
    玉无望只看着她,不肯多话。
    以前的风长栖,自然是步步为营,断然不敢走错一步,而后跟他一处时日久了,许是被护佑的太好,许多时候都十分放松,自然就比之前松动了几分。
    这也是寻常之事,算不得稀奇。
    隐隐听着苏暨唱班的韵白,丝丝绕绕传了过来,风长栖心不在焉吃了几口酒水,脸上的表情恹恹的,不大有精神。
    红日西沉,霞光万丈,很快就要到酉时了,二人又吃了几口酒水,便一同出了清浊酒肆,一路往宫门口去了。
    “师父,静亲王是不是留不得?”风长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是个年幼的孩子,一脸天真,仰着小脑袋,怔怔地看着自家师父,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疑惑,“他这样堂而皇之地回了耀京城,也不知在那地下府邸盘踞了多少年月,若非是这一回偶然得见,咱们岂不是还要被蒙在鼓里?”
    “长栖,你当真以为咱们是偶然撞破?”
    玉无望冷笑更甚,“这是一个局,一切都是静亲王设的局罢了。”
    五日后,正午时分。
    惊云司来了一个娼家女子,穿着艳丽,坐在一边,哭哭啼啼。
    等到风长栖跟玉无望从各坊各市之间巡视回来了,那人犹自啼哭。
    “有何冤屈?”风长栖看着她,示意司缨将她搀扶着起身,“莫要哭了,既是来报官的,这样哭哭啼啼,半句话都不说,我们怎么给你做主?”
    “有个小官人,昨儿个吃了我的花酒,未曾给奴家花头。”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像是这样的纠纷,应当找自家鸨娘才对,可见这人是河房里头自立门户的主儿。
    许是没了那几个银钱,就没了活路了。
    风长栖心里一软,“那人身在何处?”
    “平宁坊的碧落巷,他是个小厮,名唤长武,时常跟着一位公子,他管那人叫少主,看起来是个芝兰玉树般的好人物,却是很不好招惹,我怕的很,这才找到了惊云司,还请公主垂怜一二。“
    少主?风知竹?
    整个耀京城,也就只有风知竹会让身后的小厮叫他一声“少主”了。
    “平宁坊的碧落巷?”
    风长栖再一次确认,以前倒是不知那里还有风知竹的宅院,现如今想想,他还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
    “不错。”
    “你在?”
    “芝兰坊的昀畅河房,芝兰坊的人,都是知道的,奴家轻音。”
    风长栖点了点头,打发着她去了。
    碧落巷那地方水榭歌台最盛,平日里来往画船不断,很是热闹。风长栖跟玉无望马不停蹄又走了一遭,遥遥便见着水榭外围,丝绦无断,垂柳千丝,漾月拖烟,在酷暑时分,很是清凉。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总能看到旁边许多行人驻足。以前风长栖并不知道水榭那头是个什么地方,虽然几乎每天都乘船经过,却不曾往水榭后头瞧瞧,今日偶然得见,就被惊的不行。
    里头清凉无比,像是这样的秋老虎时分,在这里避暑是最好的。可是没想到,这里的主人又是风知竹,也不知这人在耀京城到底有多少房产,买的宅院都是耀京城十分难得的地界儿,现如今都已经是有价无市了。
    细细看来,大门门楣上头悬挂着小匾额,这在耀京城并不多见,上头只写着三个烫金的大字:云水间。
    倒是个别致风雅的名字。
    玉无望给了开阳一个颜色,那人会意,赶忙上去叫门。
    不多时,出来了一个五短身材的白发老叟,“诸位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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