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坤宫的人这几日日子也不好过,一面盼着风帝能时常过来瞧瞧,一面又怕。
    毕竟现如今风帝眼里并无曦妩,纵使是来了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曦妩心中有气,届时又是一众仆婢挨打,日子难熬。
    日中时分芳心又被曦妩打了出来,跪在玉坤宫前头,隐隐见着李玉宝跟太后一处网盛乾殿去了,心下大喜,忙不迭地让孙岩破前去通禀。
    曦妩一听,果然欢喜,又派了一两个人网盛乾殿慢打听,自己强打精神在玉坤宫中等着好消息。
    盛乾殿。
    铜漏片刻不停,看着外头赤金一片,又是个艳阳天。
    风帝自然知晓,那些老臣一个个的都跑来请命,可越是这样,他这心里就越是不愿见他们。他停下手中的朱批,看着旁边因风扯起来的金色白绸,神思幽眇,刹那间飞的老远。
    好似是隔着这样的三尺日光,他仿佛看到了许多数年前的过往。
    有一个女子,声音悠扬清越,一声声叫着他三郎。
    隐隐听到内殿的动静,他急匆匆飞奔过去。
    只见床榻上的女子,悠悠地舒展着臂膀,掩映着天光,愈发显得朦胧旖旎。
    “醒了?”风帝轻轻地掠了掠洺影如云发鬓,心里松快。只觉着这样的酷暑也不像往日那般炎热了。
    洺影听了,嘻嘻笑,别国面孔,露出一截子雪白的脖颈,她穿着一身金丝薄衫子,相衬看去,愈发显得肤白如雪。
    他还想多说什么,就听到外头有人通传,只说是太后来了。
    毋庸置疑,这必定是为着洺影来的,此前他不管做的再怎么不对头,太后都是哑忍,到了今时今日,果然还是忍不住了,他忽而扯了扯嘴角笑了。
    “太后来了?”洺影半点不怕,“我不该拜见的。”
    她是个没名分的,哪里能见太后那样的大宗?
    原本风帝还想解释一般,却见得那丫头面色如常,伏在软榻上头,用帕子轻轻地蒙在脸上。娇媚天成,像极了那人。
    他悠悠地叹了一口子浊气,迅速走了出去。
    太后穿着一身寻常宫衣,上头绣着百福,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看向风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丝的隐忧。
    “你这样宠爱一个女子,怕是不妥吧?”太后不能干预前朝之事,也只能这样旁敲侧击,说说后廷里面的诸般琐事,“你说呢?”
    “母后多虑了,怕是听了旁人的闲话吧?”
    太后只是骇笑,“哀家还是有眼睛的,也不用旁人去说什么,我也知道。洺影不过就是一个寻常女子,并无什么显赫出身,帮衬不到你什么。你为着这么一个人,冷宫了三宫六院的嫔妃,可值当么?”
    “母后不如单说曦贵妃。”太后帮衬着曦贵妃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原先时候风帝也是为着风国考虑,是以处处哑忍,可是到了今时今日,他哪里还愿意那么做?特别是太后此次出面,更是叫他对曦贵妃添了几分厌恶。
    太后被风帝一句话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朝政之事不可荒废,至于这后廷里头的事儿,皇上自己定夺吧。”
    她身形徐晃,径自去了。
    这样看去,当真是衰弱不堪到了极点。
    风帝站在一边,脸上并无半死安松动,洺影从后头端着一壶凉汤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好似方才并无看到太后一般。
    这样也好,比后廷里头那些只要见着太后便瑟瑟发抖的女人要好得多。
    “你倒是不怕。”
    “洺影是怕的,”洺影测过身子,掠过风帝,笑意渐浓,“但是洺影更知道,皇上必定会好生护佑洺影,是以并不着急。只是皇上,日后还是同往日一样,照常上朝吧,若非如此,洺影怕是要变成罪人了。”
    “你倒是怕这个了?”风帝一脸怜爱地笑了笑,“我只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洺影轻笑两声,并不多话。
    午时,惊云司。
    风长栖将南梁太子木胤昀安顿在修葺好的苑宁驿站,又派了数个暗卫护佑,只是也不知奂齐那头有没有放过他,若是再在风国的地界上出了什么事儿,又是一档子麻烦事。
    是以风长栖安排人小心防备,半点不敢松懈。
    也不知玉无望是什么时候来的,手里拿着一包热乎乎的酥油果子。
    “师父去了晨香坊?”风长栖倒是格外欢喜,拿着就吃,毫不忸怩。哪里像是寻常的官家小姐?斯文作态,矫情难言。
    “顺路去的。”
    后头站着的开阳听了,扯了扯嘴角。
    那要是都能算是顺路的话,那天底下可就没有什么不顺的路了。谁都知道,那晨香坊只得一家卖酥油果子的,几十年的老字号,每天只卖一上午,排队排的满当当的,可怜见儿的,玉无望那里做过这事儿?现如今为了风长栖,也都做了。
    当真是为了一个小妮子,做尽了糊涂事。
    偏得那丫头什么都不知道,整日介除了查案便是为着后廷的事奔波。
    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子,偏得心怀天下,感情的事儿,在她心里连个针眼的位置都没有。
    开阳到底是在玉无望跟前待了数年之久的人,自然不忍心见着自家公子真心错付。
    “主子,又死了人。”叱离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脸色极差,“在永平城,自一坊。”
    等到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这自一坊最是僻静不过,寻常之后并无什么人。
    今日算是这里头最热闹的时候了,里头乱哄哄一片,见着官家的人来了,这才一哄而散。
    里头已经有了一股子腐烂的气味,玉无望扯住了风长栖的小手,把她护在身后。
    风长栖看了半晌,只见墙角的草堆那块儿半蹲着一个女子,头发凌乱,一脸惶恐,畏畏缩缩地朝着他们这边看着。
    “那是凶手。”叱离的语气十分平淡。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女子杀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她跟玉无望一同上前。
    只见那女子中人之姿,没有半点稀罕之处。啊,唯有一点,她有一双三寸金莲。
    这会儿并未遮掩,风长栖见着纳罕,看了又看。
    宫里女子的双足都不顶大,但是却没有这样小的,若是遇着那些爱小脚的人,必定会对此人视若珍宝。
    只是此等子陋习,风国律例一早就规定了,不许提倡。许是幼时被自家阿娘偷偷裹起来的,怪不得她杀了人也不跑,这样小的脚,是走不动路的。
    再看那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周围皆是蝇虫,仵作已经看过了,说是死了已有月余。
    这些时日气候炎炎,是以腐烂的更快。也就是闻到了这一股子恶臭,才有人报案的。
    未曾想到,竟然是一桩凶杀案。
    风长栖将那小脚女子带回惊云司审问。
    “为何杀人?”玉无望跟风长栖坐在一处,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一脸威严。
    那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登时就呜呜咽咽,哭个不休。风长栖听得心烦意外,拿着戒尺敲了敲跟前的檀木桌子,“问你话,你便说就是了,若是再哭,只得将你请出去了。”
    届时被千夫所指,还不知是个什么境遇。
    果不其然,那女子听了,立刻就止住了泪,苦哈哈的一张脸,“那人是我夫君,成亲已有三年,对我是极好的。我本不想杀他的,当真不想,我是失手错杀。”
    “原因?”
    那女子苦笑连连,朱泪滚滚,“是他偷偷捐官,结果被人骗了,那是我们家全部的银子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休,好似把风长栖一等完全当成了诉苦的人。
    原来,这小脚女的夫君乃是个文弱书生,先辈还是有点积蓄的,后来他娶了这小脚女。她性子豪奢骄纵,当初是在宝华坊住着的,后来她吃喝花费无数,这才没落了。偏得何人夫君未曾考取功名,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那人对自己的娇妻极好,每日介都好生撮哄着,生怕她不高兴。
    到头来无可奈何,只能剑走偏锋,跑去捐官。
    后来她知晓是被骗了,一怒之下,将那人打杀了去。
    那男子本就是个爱妻如命的主儿,哪里舍得还手?时常也都是被打惯了的,可是那日她下了狠手,就这么死了。
    “我也后悔,这世间再也没人对我那样真心了。”她呜呜咽咽,哭个不休。
    风长栖看了看卷宗,那男子名钱叡德,是耀京城本地人,是个秀才。这女子本是娼家出身,幸得遇到了一个好人,若非如此,必定是生不如死。
    可是谁知道,天理昭昭,她竟这样不知足,杀了那头一等的好男儿。
    “我诸事不会,本就是全部靠他的,这几日我浑身都痛,愈发懊悔,我本没有杀人的心思,都怪那天杀的骗财人,将我们逼的没了活路了。”
    风长栖见那人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都生了廯疥,看样子这些时日的确是吃苦受罪。
    “且不说旁的,你可知捐官乃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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