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发热了,甫一过了八月中秋,这天似降火一般,纵使是到了夜里头,都不得几分清凉。
    宫里一早就用了冰,只是不论是哪一处的都没有盛乾殿的多。
    之前单单只为了风帝一人而已,现如今又多了一个没有份位的洺影姑娘,后廷中人自然是不会愿意的。也不知在背地里说了多少闲话,那些人见不着花珑,也不敢去玉坤宫求见曦贵妃,一味地在淑妃跟前说此等子闲话。
    淑妃自然也是一肚子憋屈,无处可去,可怜见儿地倾诉到了云甯殿。
    “真是荒唐,”她吃了一口鲜活的水晶葡萄,“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没有份位品制,竟然住在盛乾殿里头,这成何体统?也不知怎的,太后对此事竟然也不闻不问,当真好气性。”
    花珑只是笑,并不搭腔。
    殊不知,太后为着之前荣亲王的事儿,一早就得罪了皇上,现如今见着皇上胡闹,这心里就算是有些话却也不好放到明面上来说,现如今连曦贵妃都被责罚了一阵,还能有谁敢去叫板?
    淑妃?她向来是个不受宠的,又是个苦出身,宫里少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况且还是去御前劝诫,只怕不劳洺影多话,这人就要被处置了。
    “左右不干咱们的事儿。”花珑又笑。
    况且,若是给她份位,得了品制,必定就有了自己的寝宫,如何还能日日跟他一处?想来风帝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把那人一直留在身边的。
    她生的那样像白欢,风帝对洺影自然是没有半点感情,可是他对白欢的欢喜,这后廷里头的女子大抵都是知道的。这又有什么好计较的?不过就是一个替身罢了,若是被那人知晓,自己的荣宠跟她本人没有半点干系,也不知会如何伤心悲痛。
    如此一想,也就只觉着那人十分可怜,哪里还有几分艳羡的心思?
    淑妃是个痴人,只见着洺影现如今十分得脸。身上没有半点份位,比不得这后廷里头的任何一个主子矜贵,偏得也只有她,日日都能见着风帝。
    每日介在宫里见着,洺影是从不行礼的,嘻嘻笑笑,半点不把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
    听闻曦妩一早就在太后跟前提及此事,只是太后也没说过什么,是以那人现如今是愈发猖狂了。
    这样下去,怕是要骑到贵妃的头上来。
    “这宫里只得两个贵妃娘娘,一个是姐姐你,还有一个是曦贵妃。你们都没有那样造次过,哪里轮的上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丫头呢?”
    花珑见她恁的悲愤,骇笑连连。
    “在我这里说几句也就罢了,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告到了皇上跟前,你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这后廷里头的份位算什么?要紧的是皇上的恩宠,皇上心里有她,宠着她,又有什么法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后你也少说些吧。”
    花珑对淑妃并无多少感情,这些话与其说是宽宥淑妃,倒不如是在说服自己。
    纵使是到了风帝跟前劝谏,又能有个什么用处?现在他一心护佑洺影,这后廷谁也不能动她分毫。
    “难道咱们就不管了吗?任由她坏了这后廷的规矩?”
    “难道你有什么法子?”花珑接过奈莳嬷嬷给她备下的凉汤,喝了几口,只觉着浑身舒畅,倒是舒坦了许多,“若是没有,咱们也只能就这么看看了。你好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处事还是这样孟浪?你膝下有皇子,自然是免不得你的好处的,不该争的就别再争了。”
    淑妃听了,也知道花珑说的乃是肺腑之言。
    这后廷女子,一个个的如同猛虎一般,像是花珑这样为她着想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一时之间,心里感喟非常,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花珑。
    “只有你对我这样好。”
    花珑骇笑。
    “你也太轻信于人了,也不妨对你实话是说,我对你并无半点真心,不过都是自家姊妹,不愿见你身首异处罢了。”
    淑妃脸色突变,心里清楚,花珑必定还是记挂着当年的事儿,那的确是她做的不好,怨不得别人嫉恨,又说了三两句,这才恋恋不舍地去了。
    奈莳嬷嬷跟阿蘅站在一边,脸上神色各异。
    等那人走远了,阿蘅才冷笑道:“墙头草,指不定在洺影那头有多献殷勤呢。”
    花珑点了点头,淑妃的确是个没主见的,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丝毫没有自己的主意。
    她今日这样气恼,必定也是听了这后廷的姊妹说了什么。殊不知,别人这是拿她当枪使呢,巴不得让她出面跟洺影叫板,他们好坐收渔利。
    “也是个可怜人。”奈莳嬷嬷摇了摇头,“淑妃娘娘在宫里不得人心,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一日孤单一日。”
    阿蘅冷笑更甚,“那也是她自找的,既然是自找的,又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说法?”
    她不愿多说,拿着药杵走了出去。
    阿蘅总是这样,话粗理不粗,叫人无可辩驳。
    盛乾殿。
    午后下了一场大雨,惊雷滚动。
    盛乾殿里头被外头的电闪雷鸣闹得忽明忽暗,风帝小心翼翼地守在洺影跟前,伸手遮住了她的眉眼,一脸眷恋地看着她的小小面孔。
    她忽而惊悸,从梦中醒转。脸上生了汗,两鬓的发紧紧地贴在脸上,愈发显得稚嫩。
    风帝不去看她的眼睛,却细细地帮着她理着乱发。
    “皇上,”她声音娇媚,婉转异常,“皇上,你为何从不看洺影的眼睛?”
    雨停了,蝉鸣聒噪。
    风帝笑了笑,给洺影打着扇子。
    “可是饿了?”
    洺影见他不愿多话,也不好再问,只娇娇糯糯地点了点头。
    伴君如伴虎,固然现在是有了无上荣宠,到底还要为将来考虑,哪里只能看着这眼前的好日子?洺影并非痴儿,将一切都谋划妥当。
    两个人说说笑笑,日子倒是很容易过。
    洺影这几日一直都想着云甯殿的那一对母女,当下只朝着风帝问道:“花筠贵妃的肚子老大,怕不是双生子吧?若当真如此,宫里可就热闹了。说起来也真是好福气啊,花筠贵妃的孩儿都那样好,我见长栖公主分外聪颖,又生的清丽无双,叫人看着十分欢喜,听闻她还是惊云司里头的第一女官,当真是好本事。”
    风帝眉头轻蹙。
    “你向来是不管这些的。”
    洺影的一颗心就这么砰砰直跳,赶忙遮掩过去。
    “哎呀,我也只是问问,觉着好奇罢了。花筠贵妃不像是曦贵妃那样咄咄逼人,我自然喜欢她一些。”
    倒也是敢说真话的主儿,若是这些话被曦贵妃听到了,还不知会怎样动气呢。
    “你倒是个聪明的。”风帝一脸怜爱,轻轻地点了点洺影的小脑袋,“多吃些。”
    洺影应了一声,说说笑笑,就此不提。
    一转眼到了九月中旬,天已经凉了几分。
    花珑愈发嗜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
    霞光万丈,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赤金色。
    隐隐听到外头压低了的笑声,她听得出来,乃是奈莳嬷嬷跟阿蘅说笑的声音。
    她忽而觉着自己还是个不通世事的官家小姐,自家爹爹还会从中门走进来叫她一声“珑儿”。那时节她推开雕窗便不能见着一院子的花儿朵儿的,这时候还有芭蕉新叶长出来。
    帘栊透着两三股金光,打在石灰色的地上,浅浅淡淡的,如同金色锦缎一般,细腻柔和,看久了却也有些晕眩。
    外头架子上的鹦鹉又在叽叽喳喳地叫着,之前风长栖还说必定会教它说出一句吉祥话来,可是过了这么些时候,它还是只通鸟语。
    奈莳嬷嬷听到内殿的动静,赶忙走了进去,见花珑醒了,赶忙倒上了一碗子凉汤。
    “闷得很,将长窗推开吧。”
    奈莳嬷嬷应了一声,脸上挂着笑。
    “娘娘,方才还下了一阵子的雨哩。”
    “那也是热。”花珑砸了砸嘴,脸上带着几分不悦。
    奈莳嬷嬷刚推开长窗,花珑就见着那一池子的莲花开的正好,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花珑这才得了几分宽慰,想到风长栖是最欢喜这些的,喃喃:“长栖今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花儿都开了。”
    “娘娘莫不是忘了,这已经是开了二茬了。”
    花珑不吭声,伸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心里“咯噔”一声。
    倒是忘了,整日介都在云甯殿待着,足不出户,连外头是个模样都忘的差不多了,风长栖倒是日日匆忙,早出晚归的。
    “忘了。”花珑别过脸,朝着奈莳嬷嬷笑了笑,“再过一个月,就到了十月里头,虽说是凉快了许多,我这心里,也不知怎的,总是憋闷。”
    阿蘅听了,猛然抬起脸,又走上前,细细给花珑诊了诊脉。自从上一回出事之后,阿蘅就愈发小心谨慎,只是这到底是后廷,诸事复杂,连阿蘅有许多时候都是摸不准的,渐渐地也生了几分忌惮之心。
    “娘娘,这腹中许是双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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