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水至清则无鱼
    清芷见到赵初临好好的,一颗心才放下,她急忙上前仔细打量着,还好,没有受伤。
    赵初临望着她:“没事了。”
    张通判只觉无颜面对他们,羞愧难当拜了一礼:“让夫人受惊了。”
    清芷不知他的身份,可张通判是和他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她如何能受这一礼,连忙欠身,赵初临才告诉她这是通判大人,清芷一惊,是张衙内的爹爹?
    “通判大人如何管教令郎,赵某无权过问,但唐州出了这样的事,张衙内欺得百姓敢怒不敢言,是不是该报给知州大人呢?”
    张通判微微阖目:“我这就带着这孽障去见知州大人,给唐州百姓一个交代!”
    张衙内在门外听闻此言,腿肚子直打哆嗦,不等他跪地求饶,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喊声:“我看谁敢带他走!”
    张衙内顿时眼睛一亮,心中大喜迎上前去,从外头进来一个华服老太,由左右两个侍婢搀扶,身后还跟了四五个使女婆子,怒气冲冲往堂上来,张通判听见这声音,也快步出了屋子。
    赵初临和清芷对视一眼,大概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母亲,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张通判弯了背脊,比母亲矮半截。
    张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要不来,你准备把我孙儿带到哪儿去?”
    “这个孽……”张通判恨道:“逆子残害良民,行此不仁不义之事,不可饶恕!”
    “谁说的?谁在诋毁我孙儿?都是无稽之谈!”张老太太抓紧张衙内的手,“今日有我在,谁都不能带他走!”
    张通判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一辈子不敢违逆母亲半句,可这事兜不住、也不能兜,他言辞恳切:“母亲,国有国法,就连官家都不能有违法纪,何况是这逆子,况且汴京的赵大人也在此处,这个逆子掳了赵大人的娘子,此事总要有个交代。”
    张老太太这才知道屋里还有人,听说掳了一位大人的娘子,她这才觉得有些麻烦,低声问道:“这位赵大人是什么官职?”
    “就是去年奉旨来赈灾的枢密院都承旨。”
    张老太太可不知枢密院都承旨是什么官,疑惑望了眼儿子,张通判清咳道:“是平南王的嫡子,陛下的侄子。”
    什么?张老太太手一紧,转过头瞪着孙儿:“你怎么惹上了这样的人物!”
    张衙内自己都是满心后悔,谁知道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人,正好就砸到他头上了,他抱着祖母的胳膊恳求道:“祖母,孙儿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老太太还没说话,张通判就先斥道:“你色胆包天,还有什么脸面求饶!”
    张老太太不去管他们父子,抬步往屋里来,赵初临和清芷将外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刻见张家老太太进屋,恭敬给老太太见了礼,张老太太忙托住了清芷,又对着赵初临说道:“老妇怎敢受大人的礼。”
    张老太太见赵初临通身气派不俗,不愧是王府的嫡子,这样的人物若要追究起来,她的孙儿可就真完了,张老太太握住了清芷的手,亲切说道:“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我那孙儿自幼爱结交好友,想必只是想请大人和夫人来府上做客,却不想弄巧成拙了。”
    清芷一愣,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张衙内对她言语轻浮,欲当街杀人,就被张老太太一句话轻描淡写盖过去了?
    张老太太自然感觉得到清芷的疏离,可她毫不在意,又对着赵初临恳求道:“言儿是打小被我宠坏了,他爹爹整日忙公务也不管他,这孩子是我养大的,就是我的命啊,如今他冒犯了大人和夫人,老妇代他向二位赔罪了。”
    张老太太说着就要跪下,清芷忙不迭扶住,这老太太怎么说跪就跪啊,若真受了她这一拜,恐怕清芷和赵初临要折寿的,张通判大惊失色也上前扶住母亲。
    张老太太要甩开他们,死活都要给赵初临和清芷赔不是,场面一时有些失控,赵初临往前两步,双手托住了张老太太的胳膊,他的力道大,神色又严峻,张老太太到底是安静了下来。
    赵初临望了眼天色,已是日落西山,他不愿多耽搁时间,径直说道:“老夫人不必如此,我们不追究了便是。”
    张老太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孙儿上前卑躬屈膝:“多谢大人海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做人。”
    赵初临未理会他,对着张通判和张老太太施了一礼:“天色不早了,我们夫妇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张老太太想留他们在府上歇息,被赵初临婉拒了,张通判望了赵初临一眼,正好赵初临的目光也放在他身上,他顿时浑身一凛,竟然都忘记要去相送。
    张老太太长长舒了口气,神情放松下来:“没想到这个赵大人还挺好说话。”
    话音才落,张通判就命家丁把张衙内绑了,张老太太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带他去见知州大人!”
    “你疯了!”张老太太拦在孙儿面前:“赵大人不是说不追究了吗,你怎么还不肯放过你儿子?”
    张通判望着母亲,叹道:“您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吗,他是不追究了,可这逆子做的错事何止这一件,赵大人可以不追究今日这事,可我却不能不追究他对唐州百姓做的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若包庇了这逆子,别说官位岌岌可危,就是咱们全家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赵大人说不追究,那是要我来做这件事!且知州大人都知道了,我为一州通判,掌诉讼,又怎可不严惩逆子?”
    之后发生了什么,赵初临不得而知,但他却明白,张衙内不会逍遥法外,若自己没有来唐州,这事兴许还能达成一个平衡,知州大人投鼠忌器装糊涂,通判大人被瞒着不知那些恶迹,可正因为此事自己掺合进来了,还是受害者,张衙内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
    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闹了一场赵初临肚子有些饿了,便让掌柜送来了几个小菜,清芷倒是没什么胃口,赵初临笑道:“今日吓着你了?”
    清芷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这话听着舒心,“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必会护你周全。”
    清芷想到那个张衙内,还是有些担心:“你真的确定通判大人会给百姓一个交代?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还有一个不讲是非,只为护着孙儿的祖母,张通判又是个大孝子。”
    赵初临吃了个饱,才与她慢慢解释:“在我们介入这件事之前,此事在知州和通判两位大人之间是有一层窗户纸的,可今日我把这层纸戳破,由不得知州大人再装糊涂了,就算张通判真舍不得儿子,王知州也由不得他了。”
    “你的意思是,知州大人一直都知道张衙内为非作歹那些事?”清芷惊讶道。
    “以那个张衙内在唐州胡作非为的程度,若是王知州不知情,那他这个知州算是白做了,只不过他顾忌着张通判罢了,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张通判授意的,没想到张通判压根不知道他儿子的所作所为。”
    “可是知州的职位要比通判大才是,知州大人何必诸多顾忌?”
    赵初临笑道:“通判虽说是知州的副职,可他有监察之权,唐州的一切事务,包括知州的行事,他都可以直接跟官家汇报,知州大人投鼠忌器也在情理之中。”
    从前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知州大人还可以装作不知情,可如今赵初临介入了此事,他就不能再装糊涂了,张衙内是留不得了。
    张衙内若能得到严惩,也算是给唐州百姓出一口恶气,清芷问他:“那咱们回京后,你会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吗?”知州大人知情不报、投鼠忌器,应该会受到陛下斥责吧。
    没想到赵初临却是摇了摇头:“水至清则无鱼,知州和通判共事,本就会有许多顾虑,二人互为倚仗又互相牵制,他投鼠忌器并非不可原谅,只要肯为百姓做事,这次能严惩了张衙内,我不会在陛下面前多说半句。”
    赵初临自己能够无所顾忌,那是因为他背后有平南王府,因为有平南王府,他大多数事情都可凭本心去做,但不代表他不懂为官之道,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有些事情没必要弄得那么明白,这世间原就不是非黑即白。
    唐州到扬州,正好是一路西行,原本他们从汴京南下,能早点去与大哥会合,可来一趟唐州,白白绕远了许多,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他们便从西城门离开。
    因没那么着急赶路,且又有女眷同行,他们基本都是行一日歇一日,也可好好领略沿途风光,赵传胳膊上的小伤在小莲精心照料下也早就好了,等一行人边玩便赶路,到达扬州时,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