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注定是个不眠夜
    这一拳力道不轻,温良倒在地上好久没爬起来。
    谭蓁蓁侧过身,盯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给了温良一拳的家伙,愣愣问了声:“你在做什么?”
    沈延清瞪大了眼睛,指着倒在地上的温良,反问:“你眼睛有问题?看不出我在做什么?”
    “我当然看见了,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打了他?”
    沈延清简直无语,眸中隐隐有怒气,吼道:“她在轻薄你,我不该打他吗?”这谭蓁蓁脑子是有毛病吧,他看到有男子对她不轨,上前替她出头,她却问他为什么出手?
    “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正准备出手的。”谭蓁蓁想着沈延清毕竟是在帮她,语气也缓了下来。
    可沈延清继续凶道:“早就该出手了,你在犹豫什么?平日里多凶悍,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沈延清!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谭蓁蓁强忍着怒气,她本来被这个温良气的火冒三丈了,准备动手的时候被沈延清抢先也就罢了,他还敢对她凶?当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任人捏的。
    沈延清也不让她,平日里的好教养荡然无存,他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被人跟踪调戏,不跑不打,还聊了起来?
    二人针锋相对,倒在地上的温良终于出了声:“你是何人?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沈延清冷冷一笑,便听谭蓁蓁怒斥道:“你闭嘴!我要不是看在清芷的面子上,早对你不客气了,还轮得到旁人出手?”
    温良从地上爬起来,“谭姑娘,你是不是对温某误会了什么?温某对谭姑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沈延清呵呵一笑:“好个一片真心,天地可鉴,这样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都觉得羞耻。”
    温良的一张脸被沈延清这一拳打到变形,鼻子里还有血迹未干,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沈延清,恨恨说道:“你又装什么清高,英雄救美,与我的目的还不是一样的?偏你显得高尚不成?”
    沈延清目光骤冷,猛地上前揪住他的圆领,怒道:“你说什么?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龌龊!”
    “什么人在闹事?”远处一队巡卫兵走近窄巷,沈延清一把将温良扔在地上,“算你命大。”
    巡卫兵闻声迅速赶来,沈延清回身见谭蓁蓁还愣愣地站在那儿,抓起她的手拔腿就跑,他对汴京城再熟悉不过,拐过几条街就把巡卫兵甩了开。
    等两人气喘吁吁站定,谭蓁蓁蹙眉问他:“我为什么要跑,人又不是我打的?”
    “你有没有良心,我是为了谁才出手的?”
    “我让你出手了吗?”
    沈延清投降,好男不跟恶女斗,反正此刻已经安全,他说道:“得,算我多管闲事,告辞。”
    “你等等!”谭蓁蓁喊住他:“你走可以,能先把手放开吗?”
    沈延清脑袋嗡的一声,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难怪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迅速松手,感觉到柔软的手指从他掌间滑过。
    谭蓁蓁揉了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嘀咕道:“疼死了,不知道轻一点。”
    沈延清竟难得的面色一红,想他沈小侯爷万花丛中过,向来脸不红心不跳,此刻却手背抵唇清咳:“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算了算了,我也懒得与你计较,但有一点要先说明白,方才那个无赖是你打的,若巡卫兵查出什么,可与我无关啊。”
    沈延清:“……”
    平南王府门前,赵初临才从宫里回来,门前小厮将马牵走,赵初临急急回了书房。
    赵传已在书房外等候多时,赵初临瞥他一眼,开口道:“进来说。”
    赵传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才回禀:“谢大姑娘又去刘三儿的住处了,那三个地方她今日都去过,还买通了周围的邻居。”
    赵初临蹙眉:“她还真是不消停,也不怕把谢府搭进去。”
    想了想他又问道:“贩私盐的事儿处理干净了吗?”
    “已经按公子的吩咐将谢府摘干净了,其实那袁氏没掺合多少,如今证据都被我们销毁了,绝不会再牵连谢府。”
    “刘三儿可还老实?”
    赵传也有些惊奇:“老实的不得了,从没出过庄子,口风又严。”
    赵初临淡笑:“你以为他不怕死吗?如今咱们给了他一个避风港,他自然老老实实靠着,不过也别大意,看紧了他。”
    赵传应下,见公子似乎有些疲累,便欲躬身退下,赵初临又道:“你去趟谢府,亲口告诉子安,陛下传晋王入宫了。”
    赵传才出书房,遇到气冲冲而来的小侯爷。
    赵初临背靠在扶手椅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还以为赵传又回了来,哪成想睁开眼却见沈延清满身急躁。
    “怎么了这是?谁还能给你气受?”
    沈延清独自找了个地儿坐下来,忍不住把方才在街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赵初临,赵初临听了半响,却是问他:“你是说谢府来了个表哥?”
    沈延清想想还是觉得委屈:“这就算是个陌生女子,我也理应出手相帮吧,何况还是认识的人,她倒好,不领情就算了,出事先想着把自己撇干净,有她这样的吗?”
    赵初临目光幽深:“那个表哥还是这样的品性……”
    “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沈延清急了。
    “这不是在听着嘛,你继续。”
    “我怕被巡卫兵认出来,都没敢先回府,她倒跟个没事人一样,敢情我就是多管闲事,出力还讨不着好?”真是越想越憋屈,“这要是换做别的姑娘,不说千恩万谢,起码感激的话总有吧。”
    赵初临挑眉:“原来你帮她,是为让她感激你?”
    “瞎说什么呢,我岂是那种人?”
    “那你气什么?反正你帮她又不为讨她的好。”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这事它憋屈啊……
    正说着话,赵传前来禀告,说消息已经带给了谢三公子,赵初临挥了挥手让他先退下,喃喃道:“子安,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沈延清见他神情严肃了起来,不禁正了正身子,才想起来问他:“听说你才从宫里回来,陛下他……”
    “陛下传晋王入宫。”
    “此时?”沈延清大惊,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望了望窗外如墨的天色,压下心头涌动。
    陛下弥留之际,深夜传晋王入宫。
    “所以你告诉了子安?”
    见赵初临点头,沈延清皱了皱眉:“可万一不是……谢氏便永无出头之日,他为何非要掺合进晋王与二殿下的夺储争斗中?他本可以置身事外以保谢氏安稳……”
    “他与我们不同。”赵初临打断了他,心头沉重不安,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只因他是江南旧臣?”
    “不单如此,他还担负着谢氏兴衰的责任,子安他少有才名,打小就被家中长辈灌输着‘你最有出息,以后谢府的荣辱要靠你一人’这种话,他只有不断努力,才能不辜负长辈们的期望。江南政权覆灭,他要保全谢氏,又要在新朝站稳脚跟,初来汴京,国子监的监生们欺他年纪轻、资历浅,往往不服管教,处处与他为难,甚至在他心神疲惫之际他失去了最爱的姑娘,这些他从未表露,却实实在在压在他身上。国子祭酒,看似光鲜,却无实权,你我都明白,陛下只为安抚江南民心,从未真的信任过他,他若不争,谢府门楣止步于此。”
    沈延清沉默了,他不是不懂,只因不曾亲身体会,他是侯府嫡子,虽说在满是高门显贵的汴京城里不算多耀眼的身世,可也足以被大多数人仰望,他的父亲是跟随陛下最早起义的将领,陛下登基,封其侯位,颇得倚重。
    他不需要自己再去争什么,因为哪怕他在枢府任了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也没人敢轻视他。
    沈延清微微一叹,作为兄弟,他必将全力支持,可此事毕竟太过冒险。
    “子安胸有丘壑,我们应该相信他,他既然选择了晋王,必有他的理由,今夜……也该见分晓了。”赵初临目光澄明。
    沈延清也没有回府,陪他在书房等消息。
    陛下今夜传晋王入宫,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陛下欲传位于晋王,要交待些什么,这自然是最好的打算,但也有第二种可能,那便是……陛下欲传位于二皇子,又怕晋王势大对新君造成威胁,今夜便先除去这个隐患。
    谢府西院,谢江诚坐在书房久久没有起身,窗外夜色如墨,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暗沉,乌云压城,大有倾泻而来的气势。
    他足足坐了有一个多时辰,直到谢华寻了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谢江诚却突然站了起来,目光深深望着父亲,开口道:“父亲,我要出去。”
    “你……”谢华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沉声道:“去吧,无论你做什么,父亲都支持你。”
    谢江诚在宫门外从三更等到五更,深秋的夜异常寒冷,他却浑然不觉,事实上他额头上微有细汗,直到宫门大开,晋王的身影出现在禁宫外,谢江诚浑身一震,连忙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