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往而复生(三)
    上官秀儿见慕容沛这样正色地询问,心中猛然一沉,幸好面上有着面纱遮掩,不然她必定要露了马脚。
    宁息眼神淡淡地从上官秀儿的面上划过,才沉稳地道:“回禀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老夫人有些想念大小姐了。”
    话音未落,上官秀儿便已经将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徐兰君是一个极其重视嫡庶的人,自从回到府中之后就甚少过问自己和娘亲,怎的今日忽而叫宁息前来请自己?
    心下思绪转圜了千百次,上官秀儿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试探着地问道:“可是太子殿下身上还有些不舒服,我有些放心不下——”
    宁息轻轻笑了笑,端着和顺地样子道:“老夫人知道大小姐一心都系在太子殿下的身上,但是毕竟太子殿下也已经婚配,大小姐的身份终究有些不合适,此次叫您回去,也是为了避一避闲话。”
    宁息这话说的清楚,倒叫上官秀儿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她求助似的看向一边的慕容沛,却见到他的的眉心隆起几分,心下陡然一阵不安,却是明白了宁息这番话的意思。
    自己之前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这一次之所以能够回到慕容沛的身边,也是堵上了自己的容颜才回来的,好不容易才叫慕容沛的心中的疑影消除了几分,却不想宁息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前时所苦心维持的形象挑拨了,眼见着慕容沛的脸色一点点的难看起来,只怕是现在已经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慕容沛极重颜面,所以上官秀儿重新回到他身边之后便十分小心,却不想还是让宁息钻了空子,轻而易举地就让慕容沛厌烦了自己。
    上官秀儿心中的不安好似一条小蛇一般逐渐地在心中扭动着,然而眼前的慕容沛的举动,却将这样的不安变成了事实。
    只见慕容沛也已经冷了脸色,他挥了挥手道:“既然老夫人相见自己的孙女了,秀儿你便回去罢,还未出阁自然是要多多尽些孝心的!”
    上官秀儿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容沛,她的眼中有着明显的乞怜,隐藏在面纱下面的唇焦急地道:“殿下——”
    “回去罢,本宫也有些乏了,便不送嬷嬷了。”慕容沛的眼底晕上一层厌恶,便起身,一甩云袖离去。
    上官秀儿眼见着慕容沛拂袖而去,面上是震惊混杂着不甘心,但是她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慕容沛更加的讨厌自己,便不得不颓然地应了一声,失魂落魄地起身,抬首便见到宁息神色淡淡地站在那里,眼中不由得窜上一股子愠怒的火苗,她见到慕容沛已经走远,便冷声恨恨道:“姑姑这些年在祖母身边当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说起话来也这样滴水不漏。”
    这话摆明了在奚落宁息,可宁息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神色依旧是得体地笑意道:“是不是滴水不漏也是老夫人教的,大小姐还是早些跟随奴婢回去罢,老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说罢便侧身闪出一条路,上官秀儿气恼不已,瞠目结舌地道:“你……!”
    宁息见状并不理会,只是躬身道:“大小姐请吧——”
    上官秀儿满面的怨怒,这时候也只能化作满面的不甘心,她冷啐一声,顿足一下才气恼地走了出去。
    轿撵早已经在外面等候,上官秀儿看也不看一眼地便坐了上去,甚至不肯让人打帘子,宁息跟在上官秀儿的身后出来,康福便站在门前道:“大小姐走好。”
    宁息回首颔首一下道:“有劳公公了!”
    康福闻言便忙不迭地颔首,一壁搓着手一壁笑眯眯地将两人送走,眼见着那轿撵越走越远,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回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康福终于顺了口气,这些天的忍气吞声终究是没有白费,这会子可算是把上官秀儿这烫手的山芋给送走了。
    康福一边想着脚步也轻快起来,刚想进到里面,便听见身后一声轻唤道:“康公公——”
    这声音格外的熟悉,让康福不由得一愣,然而在转身看清来人之时,心情却猛然地跌回谷底。
    上官秀儿坐在轿撵当中,心情已经是烦乱异常,老太太这时候叫她回去,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只是她现在的身份不能往上爬,只能隐忍。
    这样想着上官秀儿便已经沉稳了几分心神,她伸手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将怒气远不隐藏到了面纱之下,不过片刻,轿撵便已经停了下来。
    上官秀儿深吸一口气,便由着丫鬟打了帘子出来,门前李管家已经在恭候,上官秀儿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进去,宁息跟在她的身后,却是默不作声。
    老宅位与丞相府的东南部,地段还是最好的,可见上官丰还是很重视这位老祖的。
    上官秀儿由着宁息将她引到里面,转过一道屏风便见到徐兰君正气定神闲地等着她过来。
    “给祖母请安。”上官秀儿出乎意料地恭谨行礼,却叫徐兰君浑浊的眸子闪过点点极快的惊异。
    “起来罢。”徐兰君中气十足的开口,上官秀儿便面无表情的起身,只是动作之谨慎却叫人疑惑。
    上下大量了上官秀儿一番,徐兰君的嘴角便已经染了几分的冷笑道:“果然是王秀芝的女儿,现在也学会隐忍了。”
    上官秀儿一听,心中便知晓了徐兰君的本意,她即刻便躬身道:“承蒙祖母调教,秀儿不敢不学。”
    上官秀儿这话摆明了绵里藏针,只是这点小计俩在徐兰君的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徐兰君嗤笑一声道:“好,好,好。你母亲称霸这上官府多年,怎的没教会你什么叫韬光养晦?”
    上官秀儿一怔,着实没有想到徐兰君会这样说自己,她不由得挺直了腰身道:“秀儿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你不明白?”徐兰君盘膝而坐,有些不屑一顾地道:“你若是不明白,那便是和我老婆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上官秀儿身形一凛,登时噤了声。
    这徐兰君果然如娘亲所说并不简单,三五句话便将她打压下来,在她眼中,自己方才的举动无异于班门弄斧,只怕此刻她早已经将自己看的透彻了。
    这样想着,上官秀儿的脊背便是一阵寒凉,细密的汗水之中伴着刺痒异常的感觉,仿佛身后繁复飞花纹锦袍上的针脚全部都变成了尖锐的针尖儿,叫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自己的身子,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此刻上官秀儿才真正明白自己是碰上了老谋深算之人,也难怪就连娘亲都忌惮的人,更不要说自己了。眼下若是强硬起来,只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上官秀儿这样想着,便即刻换上一副恭顺的神色道:“方才是秀儿失言了,还请祖母勿要见怪。”
    徐兰君淡淡地睨视一眼上官秀儿,摸着自己手中的串珠道:“还算有些觉悟。”
    上官秀儿闻言松了一口气,但是手下还是浸出了一层冷汗。
    躬身行礼,上官秀儿的语气低沉了很多道:“祖母明鉴,并非是秀儿急功近利,只是眼下几位姐妹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地位,秀儿作为长女,怎能一直忍受着被别人踩在脚下?况且秀儿只是想求得太子殿下的垂怜,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上官秀儿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再次抬脸已经还泫然欲泣,她有些激动地摘下面上的纱巾,只见一道丑陋的疤痕留在她的面上,虽然已经消了一些,但是依旧能看出那疤痕的狰狞痕迹。
    上官秀儿一壁用腰间的绢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壁道:“秀儿虽然之前有过一些事情,但实在也是别人陷害。秀儿实在不甘心,为了救太子殿下就算是伤了颜面也无怨无悔,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证明秀儿的真心么?”
    徐兰君看向上官秀儿脸上的眼神有些沉寂下来,她缓缓地抬手,袖子滑了下去,露出手腕上的一只圆润的宝蓝色桌子,汪汪如一湖碧波一般深不见底,恍若徐兰君的眼神一般。
    一边的宁息见状,便抵上一盏茶水,徐兰君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道:“上官家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门楣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你们没有兄弟,便只能依附嫁一个好人家以巩固上官家的地位,可你们却因为一些私信勾心斗角,老婆子我是老了,但眼睛不花,这些事情我还看得清楚。不要说你的脸画花了,就是缺条胳膊少条腿,只要能保住上官家的门面,就比什么都重要。”
    上官秀儿心中一惊,却是着实没有想到徐兰君会说出这样的狠话来,她用绢子擦拭眼泪的功夫将眼中的怨怼收敛起来,换上一副受教的样子道:“是,祖母教训的是,秀儿受教了。”
    徐兰君听到上官秀儿这样的话,满是皱纹的脸上才有了几分缓和,她缓缓地坐直身子,正了正自己鬓边的赤金色牡丹簪子,才稳声道:“受教不是说说的,你可知道今日我叫你回来的目的?”
    上官秀儿闻言,却是将自己眼中的泪水停住,收敛了嗓音才如实地道:“秀儿不知,还请祖母赐教。”
    淡淡地哼了一声,徐兰君挥了挥手,叫宁息退下,只留下上官秀儿一人,道:“身份有别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只是一点,不管在任何地方,都要有一个平衡,你现在是重新高攀了太子,但是你也要知道,太子要娶的明月,而不是你。”
    上官秀儿没有料到徐兰君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她怔了怔,立即口不择言地道:“只因为我是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