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罪有应得(三)
    入夜,繁星满天。
    明月换了一身暗色的衣裳,三千青丝换做了宫人们的如意髻,面上不施粉黛而嫣,手中准备一柄羊角风灯,便准备出门。
    巧儿正了正明月身上的衣裳才道:“主子真的打算去见燕嫔吗?她可是得了猫瘟啊!”
    明月垂下眼睑,声线清灵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燕嫔指明叫我今晚过去,想来也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了。”
    巧儿听着只觉得不值得,便一顿足道:“燕嫔也是罪有应得,奴婢实在不想主子去以身犯险!”
    苑竹正在收拾着药包,这时候才拿过来拴在明月的腰间道:“主子去终究有自己的道理。奴婢虽然也担心,但毕竟燕嫔也已经油尽灯枯,想来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巧儿心中是有千万的不愿意,但是因着明月的坚持,也只好道:“等下奴婢和主子一起去,以防万一。”
    收拾好了一切,明月便跟在巧儿的身后进到后宫之中,经过长长的甬路,远远便瞧见一道侍卫巡逻过来,巧儿不禁皱起眉头,不过几步的功夫那行人便已经来到跟前。
    领头的人见到两人的身影便扬声道:“什么人在这里?”
    巧儿不动声色地将明月挡在身后,才上前道:“是我。”
    那领头人用手中的风灯照了照,才发觉是巧儿,立即低首道:“原来是巧儿姑娘,这夜深露重的,您这是要去哪?”
    巧儿神色淡淡地撇开那灯光,才冷声道:“德妃娘娘身上有些不舒服,请太子妃为她拿了一些药,这会子便要送过去。主子担心这些人做不好,便叫我直接过来看着煎熬。”
    那侍卫立即便会意,便躬身道:“原来是这样,那奴才等就放心了。”
    轻轻勾起唇角,巧儿只是道:“行了,都去干活吧!”
    明月跟在巧儿的身后,见到她三言两语便将这些人打发了,眼眸之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便跟着巧儿继续走着,然而就在和那些侍卫擦肩而过的瞬间,明月的鼻翼间却划过一道极其细微的味道。
    明月猛地停驻下脚步,却不料那些侍卫的脚力极快,不多时便已经走的大远,那味道也瞬间弥散咋空气当中。
    巧儿察觉到明月的停顿,便疑惑转身,却见明月双眉紧蹙,双眸直直地凝着那些离去的侍卫。
    “主子?”巧儿小声地开口,却见到明月的眼神在昏暗的灯光当中隐约透露出些许凌厉,然而她很快便回神过来,冷声道:“走罢。”
    巧儿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并不多言,便领着明月往贤合宫的方向去。
    深夜之中,贤合宫幽深的影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孤寂,因着燕嫔的病症,这里虽然是被封宫,但是并没有人把守,明月也便轻而易举地来到角门。只是轻轻拍了拍,便有人从里面将门栓打开来。
    荷香见到来人是巧儿,眼神闪了闪,才落到她的身后。
    “你们主子在哪里。”明月的声音传来,荷香才回神过来,急忙将两人请进去,自己则仔细地查看了四周,才将门闭上。
    “主子已经等候太子妃多时了。”
    荷香紧随其后地进来,领着两人进到里面。
    借着里面有些昏暗的烛光,明月也看清了荷香的样子,她似乎是消瘦了不少,但是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显得她还有些生气。
    巧儿想要跟着明月一同进到内寝,却见明月伸手将她制止,随后便只身一人走了进去。
    昔日的繁华还在燕嫔的内寝之中展现,重重叠叠地帷幕还带着当初鲜艳的明丽颜色,上面的金丝花纹在昏暗的烛光当中也显得灰暗了许多,明月不由得有些颦蹙眉心,却见到床榻之内的燕嫔已经身形削瘦不已,整个人瘦小地养在被子中。
    好似听见了明月进来的声音,燕嫔便挣扎着准备起身,荷香见状便立即上前,将燕嫔搀扶起来,又用软枕靠在她的身后勉强地支撑着她的身子。
    “你来了。”喑哑的声音配上凄惨地笑意,燕嫔现在已经是虚弱至极。
    明月打量着燕嫔的样子,却见她整个人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地发黑,面色却惨白的吓人,若不是瘦骨嶙峋地套着的衣衫还在随着她用力的喘气起伏着,整个人便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了。
    面前的油灯昏暗的要紧,那豆粒大小的光也似是榻上之人一般,随时都亦可能被一阵微风吹灭。
    明月走上前两步,荷香便搬来一张凳子让她坐下,明月淡淡地开口问道:
    “感觉如何?”
    燕嫔勉强地僵硬一笑道:“你都知道,何必要来问我了。”
    明月见她眼睛一片死寂,便垂下眼睑道:“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有因必有果。”
    燕嫔冷然一笑,却是虚弱地喘了一口气道:“在这深宫之中,谁还没有做下什么狠毒的事情,我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有何不可。”
    “自保便踩着别人的鲜血么。”
    陈述句的语调,明月抬起明眸,面色清冷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在深宫之中活下来不容易,便不要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否则你现在便不会潦倒至此。”
    燕嫔似是想要再次嗤笑,却不料身子太过虚弱,她只是扭曲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便扶着胸口道:“我已经尽力保全了她想要的一切,她自己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便也不会在乎我会怎么做了。”
    明月神色冷漠地凝着燕嫔,半晌才道:“你今日请我前来必定有事交代,有什么话便快说了吧。”
    燕嫔听到这话有些怅然,旋及才平稳情绪道:“我从前与仪贵妃狼狈为奸,陷害了芯妃不少,你是芯妃的人,这会子也必定狠毒了我罢。”
    “你既然明白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此刻见我来,也必定知道我已经看开。”明月凝眸,淡然开口。
    燕嫔似是有些惊讶,她愕然地抬首,却是疑惑道:“既然你不是来报仇的,也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那你现在为何而来?”
    明月悠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才沉声道:“自然是要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事情,让你知道你为何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燕嫔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旋及便闷声地咳嗽了起来,她用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荷香便想上前帮忙,却别燕嫔一把推开。
    燕嫔自己平复着胸口的呼吸,半天才道:“你先出去。”
    荷香心中不安,却是不想离开,道:“奴婢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燕嫔的声音纠缠着几分自嘲道:“我这样快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下去!”
    荷香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才忍耐着退了下去。
    “不相干的人已经走了,有什么便说罢。”燕嫔睨视一眼已经离去的荷香,这才冷冷地开口道:“你放心,我是要死的人了,这话,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明月的眸光落在了燕嫔的被褥上,沉吟几分,眼神之中已经隐约闪现几丝的冷冽,她用这目光看向燕嫔,直看的她身上一阵寒津津地鸡皮疙瘩凸起,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倒下,眼神有些闪烁。
    朱唇轻轻勾起,明月眼中似是有几分怜悯,又似是冷漠道:“你现在连自己折损谁手都不清楚,不是么?”
    燕嫔瑟缩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道:“你今天来不就是告诉我这些的?”
    鸦翼般的睫毛轻颤一下,明月清冷的声音在内寝之中响起,叫燕嫔伯根过一阵寒凉:“我说过,一切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可知道你新晋的侍卫当中,有一位能干的,便是芳常在的爱人?”
    此话一出,便叫燕嫔的瞳孔瞬间瑟缩成一个小点儿,她不可抑制地瑟缩起来,眼神慌乱地四下搜寻,惊悸之中气喘连连,她慌忙地倚在软枕上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轻轻呵出一声笑意,明月的神色恍若冷秋冰霜:“芳常在喜欢猫儿,你知道这猫儿是他们传情的东西,却不知道这猫儿为何这样伶俐。这一切都是谢子怀的本领,你宫墙角日日的猫叫,你夜夜的惊悸梦魇,全部都是你的好侍卫一手策划的。”
    明月这话说的笃定,只因她之前在甬路上遇见的一行侍卫,其中一个身上沾染了极其细微的猫薄荷的香气,尽管这种味道在夜间更是幽微,但明月的鼻子敏锐,那味道又特别,所以只是在一瞬间便已经将那一切识破,之前的一切便已经迎刃而解了。
    燕嫔不可置信地目光乱窜,终究还是颓然地闭上双眸,扬首冷笑一声道:“天命啊!天命!”
    她的笑声夹杂着气喘和绝望,恨绝地张开双眸,闪烁着的神色叫人看不清楚:“天道轮回,谁也逃不出。”
    明月面色清明,见到燕嫔绝望凄惨的样子,沉声道:“若不是你将事情做绝,只怕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我曾念及你怀有龙胎,不愿揭发你,只因为幼子无辜,但风水轮流,因果终究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