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曾经芳华(五)
    这次轮到谢子怀冷笑,他努力地动了动脖子,扯着头道:“果然,是我看错你了,你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一听那个贱人怀了龙种便不敢动手了!你怎么不想想她是怎么谋害皇上的孩子的!”
    眉心颦蹙几分,明月将那样的话置之不理,谢子怀扬声的喊叫终于是叫外面的两人放心不下,苑竹推门而去,环视两人两眼,才试探地看向明月道:“主子?”
    “没事。”扬了扬手,明月只当没有听到谢子怀随之而来的咒骂声音,道:“药煎好了?”
    “差不多了。”虽然听到明月这样的回答,但是苑竹还是不无担心地问道:“需要奴婢叫卫侍卫过来吗?”
    轻轻摇首,鬓边的一道蝴蝶纹簪子便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必了,没事。”
    苑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见到明月的神色沉稳,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看正在大呼小叫的谢子怀,才道:“那奴婢先告退。”
    明月颔首一下,耳畔还是谢子怀的声声诅咒,她便再次伸手倒了一杯水,谢子怀见状便慌忙的噤了声,毕竟他现在受制于人,不想再明月泼一脸,便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明月拿着茶盏再次来到谢子怀的面前,却是将那茶水放了他的唇边道:“已经一整日水米不进,这会子骂了这么多,想来也口干舌燥了。”
    谢子怀睨视一眼明月,却是负气地将头转过去,道:“不用你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绝丽的姿容却是沉吟下来,明月将那素白色的茶盏挪到一边道:“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情,燕嫔虽然心思狠毒,但是她的孩子却是无辜,你若是真的痛下杀手,现在岂不是一尸两命?”
    “那若是等到她瓜熟蒂落那天岂不是更没有可能了?”谢子怀紧接着便接上一句,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你若一定要这样,那么便只有去送死。”明月的声调冷了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燕嫔风光也不过是一时的事情,就算别人不敢动她,仪贵妃也未必能容得下她,你若是能够安心的等待,说不定还有机会。”
    谢子怀转头不语,明月也不再多言,便旋身离去,临了了,才淡淡道:“你自己的路我也没有权利决定,你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自己。”
    说罢,明月便拂袖而去。
    空地上苑竹和卫舜君早已经将其中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但是两人都是懂得分寸的人,却终于是什么也没有说。
    “药既然煎好了,便要按时服用。”明月也不多言,看了一眼那药壶道:“如何煎药苑竹嘱咐过了么?”
    “是,主子,都已经说好了。”苑竹应声颔首,此刻已经将那药壶端了下来。
    明月淡淡地“嗯”了一声,才道:“劳烦你看好谢子怀,他若是能想明白便罢了,若是想不明白,便将他打昏,只要不死了,便是对得起芳常在了。”
    卫舜君一怔,玄机明白过来明月这番话不过都是说给房中的人听的,脸上的神色也安稳了不少,才道:“微臣谨记。”
    明眸睥睨一眼身后的房子,其中已经是一片寂静,明月抬了抬手,苑竹便有眼色地上前搀扶,刚迈出两步,便听见里面谢子怀大声喊道:“我要吃饭!卫舜君!给老子拿饭来!”
    苑竹脸上有着隐忍的笑意,在点首一下示意卫舜君后才扶着明月离去。
    卫舜君拱手目送着主仆二人离开,这才将那药倒出来,另一边的铁锅当中还有一些白粥,顺便盛了一碗端了进去。
    “卫舜君!快点!老子要饿死了!”谢子怀还在大吵大嚷,卫舜君一脚踹开木门,两只手端着碗来到桌子前面,才没好气地道:“饿死了找谁?自己不是要绝食陪着情人去死吗?”
    谢子怀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德行和那个什么太子妃一样!少在我面前摆谱!快给我松绑!”
    卫舜君还算清朗的面上划过一丝无奈,便冷声道:“若要给你松绑可以,若是再像昨晚那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话间,卫舜君便示意谢子怀看一下自己的胳膊,他嘴角抽动一下,这才不耐地应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快松开!”
    卫舜君见状也不与他多言,便上前将他身上的绳子一点点地解开,谢子怀有些急躁地露出半个手帮忙,很快便将那些绳子解了开来。
    身上的束缚被解了下来,谢子怀立刻被解放了一般地软榻上一个鲤鱼打挺做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身上僵硬的筋脉,便尝试着动一动自己的手臂,然而那只手臂依旧肿的高高的,稍微一动之下,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谢子怀立即闷哼一声,任由头上都打的汗珠不断的沁出,却不肯叫一声疼。
    卫舜君见到他此刻疼的面色发白,才缓和几分道:“太子妃将药拿来已经熬好了,你便趁热喝了,不要再不识好人心的乱咬人了。”
    然而谢子怀并没有将谢子怀说的话听进去,只是一声不响地来到桌子前面,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闷声地吃着白粥,那汤药也是一饮而尽,吃完之后自己又去盛了几大碗,直将那铁锅吃了个底朝天才算完。
    “姓卫的,你就光给我吃这一个?”谢子怀吃过这些之后依旧意犹未尽,便不满地嚷嚷开来,卫舜君从里面走出来,见到那已经干净的铁锅才道:“谁让你之前不吃,等着,我再给你做一点。”
    说话间,便转身到里面去取大米,谢子怀在他的身后张望一眼,便悄声小步地溜到一边,顺手挑了一根棒子,待到卫舜君再次出来的时候,便将那棍子藏到了身后。
    “这么快就好了?”谢子怀苍白的脸上显现出点点的不耐道:“光吃白饭谁能吃好?”
    卫舜君还算是个好脾气的,只是翻了个白眼道:“做饭还要一步步地来呢,你着什么急?”
    说罢便躬身到水缸边上取水,谢子怀不动声色地来到他的身后,却是带着一惯的腔调道:“快点,有废话的功夫就做好了!”
    卫舜君丝毫没有察觉谢子怀的动机,只是一味地躬身忙碌,然而正打算再去舀水的时候,却看到水中的倒影在自己的头顶上竖起了一根木棒,他陡然一惊,手中的舀子落到水中将谢子怀扬起的手打了个稀碎,他猛然转身用手去阻挡,然而谢子怀的手下用了狠劲,丝毫不给他留下余地地敲在他的头上,卫舜君招架不住,瞬间便被那一棍子给敲蒙了。
    卫舜君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中满是嗡鸣一般的声音,他隐约觉得额头上一道热流流下来,眼前便开始闪烁金花,他身上沉甸甸地倒在地上,耳畔残余一句:“对不住了兄弟。”
    便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谢子怀穿着粗气将手中的棍子放下,见到卫舜君已经昏迷不醒,头上的伤口也流出一道道鲜血,握着棍子的手有些颤抖的丢开那凶器。
    “对不住了兄弟,我不得不这么做。”
    谢子怀用手捂着卫舜君头上的伤口,慌乱之中想起明月之前给的一瓶药膏,便将那跑进木屋当中取出来一些抹在他的伤口上,很快血便止住了。
    由于一只手不方便,谢子怀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卫舜君扛到了木屋当中,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又将卫舜君脸上的血擦干净才换了衣服准备离去。
    “今日出手实在非我本意,但是芳儿的仇我一定要报,你我后会有期。”谢子怀恭敬地对着卫舜君拱手做了一辑。刚想转身离去,才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拽起地上的绳子念了一句:“得罪了。”
    将一切打点好之后,谢子怀便收拾了东西离去,回到了自己破败的房中。
    野猫三三两两的守候在破败的房子周围,见到谢子怀回来,便纷纷上前摩挲着,谢子怀眼下并没有心情,便随手将在卫舜君那里牵来的咸肉扔到地上,几只猫立即便围了上去。
    不远处有一个新立起来的土包,谢子怀略微皱眉,便见到上面立了一个无名无氏的墓碑,虽然什么都没有写,但是却叫谢子怀心中一阵酸痛的感觉。
    他自然是知道这是谁的墓碑,想来上官明月已经将芳儿掩埋,但是因着保险起见,便没有立墓碑。
    她竟然连这样枝叶末节的事情都想到了,当真叫谢子怀心中感念。
    还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拂去墓碑上面的灰尘,仿佛是在摸着那张曾经千百次思念的容颜。
    眼前隐约显露出那张娟俏的脸,亦如自己刚见到她的那天,一身青色的宫装,一头青色的发丝只是绾成一个简单的如意髻,上面用着最末位的答应所用的银色丝带捆绑着,两边对称地点缀着两缕青缨,脑后的银制步摇在细风当中发出细碎的玲叮声响。
    她单手执着一张扇水墨团扇,惊恐的神色终于是在面上退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道:“是你救了我吗?”
    谢子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这深宫之中多的是美女如云,然而那些人却真的如天边的云彩一般难以触摸。
    而他,也不过是卑贱如泥土一般的最低等侍卫,只能靠着捉野猫混口饱饭吃。
    然而芳儿的出现,却好似在他一直阴霾的前路上打开一道明亮的大门一般,他惊艳地看着面前的人,却不料被一个婢子用扇子敲在头上,呵斥道:“看什么看,这是新晋的芳答应,小主也是能盯着看的?”
    那婢子嗓门极大,叫谢子怀这样五大三粗的人也有些慌张,他急忙收回了眼神,跪地行礼道:“给小主请安。”
    芳答应以扇障面,却是轻笑几分道:“虽说你犯了大忌,但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便饶了你罢。”
    昔日她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如今,却化作了一捧黄土,只叫他痛不欲生。
    眼神逐渐从悲痛之中转化成怨恨与坚定,谢子怀用手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半晌才坚定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