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回宫面圣(二)
    “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万福金安。”许昭见到明月出来,急忙福身打了一个千儿。
    “起来罢。”明月微微抬手,唇角的笑意恍若晨起的露水一般透明冰凉,淡淡道:“是太子殿下让你来的?”
    “是。”许昭起身,抬首的瞬间显露出面上的欣喜神色,掩不住地笑道:“太子妃受贬斥的时候,太子一早便去皇后娘娘跟前求情了,所以现下才会派人来接您。”
    巧儿闻言有些惊异,不由脱口而出道:“是太子殿下为主子说的情?”
    “是呀。”许昭不无赞叹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心连皇后娘娘都很是欣慰呢,这不去皇上那里为太子妃求情,才让皇上赦免了主子。”
    明月眸光微微一垂,描画地精致的柳叶双眉细细地皱褶了一下,才道:“那真是要多谢太子殿下了。只是他怎么会突然派你来?”
    “一早便听到您回要回来,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了要康公公来接您,但奴才心中惦念着,便给康公公塞了点好处就换了来。”许昭没有注意到明月这个细微地动作,只是喜滋滋地回到。
    身边的巧儿扑哧一笑,伸手戳了戳许昭的脑门道:“康福也肯放你来,想来你给了他不少好处罢?”
    许昭嘿嘿一笑,用手摸了摸巧儿方才戳过的地方,笑道:“巧儿姑娘取笑了。因为现在京郊的时疫还未清除,康公公原本就不想来。但这是太子殿下的旨意,他又不敢不从,刚好奴才去请命,他这才塞给了奴才利索。”
    “那康福是个惯会耍手段的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巴不得地往外推呢。”苑竹亦是笑一笑,温和道:“难为你有心,巴巴儿地在这等着。”
    许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眸光落在明月的身后,一停之下急忙福身行礼道:“陈将军万安。”
    明月闻言应声旋身,身边的两个侍婢都应声福身行礼,便见陈越一身墨色常服,身后跟着几位将士,他一抬手道:“都起来吧。”
    “谢将军。”几人应声起来,陈越便将目光落在明月的身上,道:“一切好自珍重。”
    明月轻点下颔,清丽姿容低垂一下才道:“多谢舅舅。”
    陈越“嗯”了一声,旋及低低一叹气,欲言又止,静默了半晌才道:“照顾好自己,万望你速去速回。”
    如沐春风的笑意在清晨的凉风当中泛起一丝怅然,明月只应声,就见到陈越身后的刘副将带着众人纷纷跪地行礼,明月深深回首看了一眼,便转身上了轿撵。
    这厢许昭向陈越行礼,他颔首,便目送明月的轿撵离去。
    直到走出了很远,明月才轻缓地抬起一只手撩开帘子回头张望,只见陈越依旧带着几位将士凝望,她轻咬朱唇,直到那沉重而厚大的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陈越身后的几位将领才起身,降辇行至城门的墙甬之中,一片阴影便投了下来。
    明月几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这才听到身后的城门重重关上。
    苑竹和巧儿一直跟在明月的轿撵边上,见明月面上似有沉思地凝重,苑竹便上前轻声道:“主子有心事?”
    明月嘴角一动,终究是没说什么。
    苑竹见状,便好言相劝道:“皇上下旨请主子回宫,必然也是念及主子的功劳。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主子此次回去,万万要小心才是啊。”
    明月眸光深沉几分,化作眉心一点不解地颜色道:“这些皆不重要,只是昨晚舅舅和我说的一番话中,有些蹊跷的地方。”
    苑竹一怔,便见明月继续道:“舅舅说娘亲是因为月子病而百病缠身,但是这种病痛只是慢性的,怎么会要人性命呢。”
    苑竹面上笼罩一层阴翳神色,小步疾趋地跟着明月的轿撵,低声道:“奴婢从前在将军府当差的时候倒是有一些耳闻。听闻夫人当年入殓的时候,有几个换衣裳的婆娘看到她身上有几块青斑,都说是因为换晚了长了尸斑。如今想来——”
    苑竹觑看明月一眼,便见她的眸底升腾起一层清寒道:“尸斑要在人去世六个时辰之后才长,但是换寿衣却是在娘亲刚刚去了时候。”
    眉心曲折成川,明月微微合眸,睫毛颤抖着道:“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跷。”
    苑竹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打算怎么办?”
    霍地张开双眸,目光中有犀利地刀刃般寒光闪过,明月声线恍若冬日河面的碎冰泠泠相触道:“看来,我们要回一趟丞相府了。”
    “宣,丞相府三小姐上官明月,觐见。”安泰声如洪钟的一声高喝,銮正殿大门打开,九龙飞天的金纹,随着沉重的红木大门开合,折射日光,一道一道,刺得明月眯了眼,待那宫门完全打开,明月由安泰引着,进了殿门。
    应是刚过早朝,皇上与太子皆一身朝服。
    明黄思日月星辰龙衮,领口袖间皆是海水山崖八宝花纹,秀纹繁复立体。腰间一条墨色大带,下配一条水立纹革带,正中垂下一条墨色绣深一黄色的宗彝图腾蔽膝,龙袍下坠五色弯曲花纹水脚。头平天九道玄珠冕旒未摘,明月行礼罢,他开口道:“平身”,珠翠碰撞之下发出泠泠的声响,威严尊贵。
    相比于皇上,太子慕容沛的衣着则要简便一些,头顶太子冠,衣着明黄朝袍,胸前四爪长角欲飞于天化为真龙,精神烁烁,察觉到明月目光滑过,薄唇微勾,对她露出一抹笑意,温柔异常。
    “明月,你医治疫民,辛苦了。”明月平身后,皇后便笑眯眯的开口了,头顶上的凤凰于飞金簪闪闪发光。
    “为皇上分忧,实乃明月之幸。”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明月滴水不漏的道。
    皇后安抚了一句明月后,又冲着皇上温声开口:“皇上您瞧瞧,这孩子小脸都瘦削了,京郊那苦地方,一个女子竟能忍受那般艰苦,心怀天下,医治疫民,为国家分忧,为皇上解愁,就连本宫都忍不住的产生敬意了呢。”
    踏步无声的朝明月走来,脚下的凤凰衔蕊随她的脚步晃动,皇后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轻拍两下,温言细语的话却是对着那高坐之人:“皇上,您倒是说句话呀。”
    “好话都让你说了,朕还有何可言?”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声,皇上在他话罢微僵的气氛中又开口道:“这段时日,懂事不少。”
    这算是夸奖了?明月眨眨眼,跪下叩首谢恩:“多谢皇上夸奖,明月愧不敢当。”
    “父皇,明月此番京郊救民,实属大功,应该嘉奖一番才是,若不然,岂不是白让明月受了这遭罪?”慕容沛起身,恭恭敬敬的作揖,而后声音朗朗道。
    听闻慕容沛这般说,皇上略微沉吟,在慕容沛殷切的眼神下,缓缓点头,道:“也罢,朕一向赏罚分明,此次你一支时疫有功,沛儿与皇后皆言你不恋权贵专心医术,那朕便把太医院之首的位置赏给你,如何?”
    慕容沛闻言,眉眼间划过喜色,太医院之首,那可是堂堂的正四品,比之明月之前的正五品,可是越了四级!
    见明月还在那里愣着,慕容沛以为她兴奋过度,失了礼数,好心的拉她一下,明月回过神来看他,他温柔的一笑,轻声提醒道:“明月,还不快谢恩?”
    见明月跪下,慕容沛俊逸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下一秒,与心中不符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微微变了神色,只听明月道:“皇上赏赐,明月实乃三生有幸,但无奈医术不精,不敢接下这等要职,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哦?”皇上微微低头,朝珠随着他的动作互相撞击发出轻灵的声音,而后,便听明月言道:“明月不才,不敢误人子弟,若是皇上不介意,明月所知一人,医术高超,芯贵嫔在臣女离宫之后的安胎药方便是此人所制,就连医治时疫的药方,其实并非明月一人之功,多半都是此人所研制。”
    “朕竟不知,宫中竟还有这等医术高明之人,此人是谁?现如今身居何职?”皇上对自己的话产生了兴趣,明月嘴角微弯,再度恭敬地一拜,道:“此人名叫阮无城,现如今是太医院次五品太医。”
    “宣。”皇上大手一挥,安泰闻言连忙小跑出去。
    阮无城很快便进了銮正殿。
    一身墨色太医常服,墨发轻绾,一缕随意披在耳侧,面若谪仙。
    金碧辉煌的銮正殿内,依旧清俊不减,萧萧而立不染尘,恭敬的跪下,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罢。”听闻圣音,阮无城恭敬谢恩,而后便静静的立于明月旁侧。
    明月躬身行了一礼,道:“皇上,时疫药方,明月医术平平,比之阮太医,相差甚远,一人自难担当大任,还望皇上设阮大人为主力,明月在侧协助,如此,方能尽早解决时疫之乱。”
    阮无城眸中划过异样,眼角的余光瞥过恭敬请旨的明月,并未反驳,只有面色清俊疏离。
    半晌,那龙座上的人都未开口,气氛逐渐压抑,慕容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这名太医儿臣从未听过,是否有不妥之处?”
    皇后见状,眼神微微一闪,眉目间便染上一丝笑意,温厚道:“本宫倒是听闻过此人。”皇后说话间转首,不易察觉地递给慕容沛一个眼神,又对皇上道:“皇上,既是明月这孩子推荐,又说此人医术高明,皇上不妨一试。”
    略微蹙起眉心,明月见状,眼角余光飞快地略过慕容沛的脸,旋及道:
    “不瞒皇上,外公在世之时,曾亲手指教过阮太医,亦算的上是外公的半个关门弟子,外公医术,几乎尽数被阮太医所学,可见其医术精湛。还请皇上允准。”
    慕容沛轩了轩眉毛,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听完明月的话,那御座上的人终于轻飘飘的开了口,道:“即是如此,那便试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