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书信往来
    这一日晨起,窗外的阳光却是正好。
    金灿灿的薄光透过镂花的窗户一点一滴的透进房中,明晃晃地斑驳洒下,将窗户上的花纹变成一个个剪影落到地上。
    彼时明月正用了早膳,这时候正是对镜梳妆云鬓度,香腮赛雪薄含烟。
    院子中格外寂静,所以当一阵扑棱棱的声音落在庭院当中扫干净的地砖上时,就连明月也听到了。
    还未开口,巧儿便抱着一直雪白的信鸽进到屋中,欢喜道:“主子,这里有一只信鸽呢!”
    明月微微挑眉,心中却没来由地有一阵欢愉。
    她水样的星眸在桌子上那瓶已经盛开的红梅上面打了个璇儿,那甘香清冽的味道仿佛也在一瞬间变得特别起来。
    这厢巧儿并不知道明月的心思,只是将那信鸽腿上的手笺拆下来拿给明月,她柔荑缓缓打开,上面的字体行云流水,洒脱肆意,却是一句短词:一钟醉,清风无意分花蕊,碧水有心褶皱眉。悠悠往事,清清离怅。此情伊知味。
    明月呐呐而念,却是一声嗔笑道:“原是一首分担清愁的诗句,好端端的却加上一句此情伊知味。”
    巧儿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明月眼角余光注意到,便笑着一扯她的衣袖道:“将那信鸽拿去喂点东西,顺便叫苑竹给我准备笔墨。”
    巧儿见明月眉目间神色正愉,便也受感染笑着应声,旋及小步疾趋地跑了出去。
    苑竹很快进来,磨墨伺候,明月便寻了一张信笺提笔略略一沉吟,便用着娟秀的小字写到:二钟醉,香风阵里桃花坠,暮雨声中柳燕归。凌波虚动,落花流水,此情伊知味。
    写完,明月便起身来到院子中,便见巧儿正撒了一把麦仁喂着那信鸽,此刻正逗着玩儿呢,明月叠声叫了两下,她才回过神来,笑着道:“主子写好了?奴婢帮您系好。”
    说罢便接过那手笺仔细的绑在那鸽子粉红色的腿上,伸手一扬,那信鸽便拍打着翅膀飞进了无尽的白光当中。
    巧儿拍拍手,转身便瞧见明月还在院子中望着信鸽飞走的方想出身,便笑着打聊道:“一看这信鸽便是凤邪王爷的,不然主子也不会巴巴儿地看着了!”
    明月有些难为情地好笑道:“你这丫头越发学着嘴坏,小心哪天因着这样嘴嫁不出去!”
    巧儿哼了一声调笑道:“奴婢才不要嫁人呢,奴婢要一辈子跟在主子身边!”
    主仆二人打着笑,这边苑竹却是注意到角门细小的叩门声,她旋身来到门口,打开门一看,便见一人衣袂飘飘,周身气势宛若谪仙。
    苑竹一怔,旋及明白过来,便将阮无城请了进来,明月见到他,也正了正神色,道:“你来了。”
    阮无城澄澈的双眸中映着明月还未褪去笑意潮红的绝色容颜,生生将眼底呼之欲出的惊艳压下,淡然道:“是,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几人进到房中,阮无城便将事情说了个通透,明月细思片刻,忽而笑道:“也是了,这样是事情终究是怕人的。”
    说完,便低语几声,听的阮无城轩起眉心,面色有些发冷道:“这样有悖医道……”
    这样话还未说完,他自己便生生的隐忍道喉咙之中,明月眸光淡淡地看着他有些局促和纠结的眼神,那样澄澈的双眸之中一向是一直到底的,如今竟也像翻滚的河水一样浑浊着,犹豫着。
    明月唇角弯起一轮新月一向的弧度,浅浅地道:“我知道你为难,所以不打算让你做——”
    “不,我来。”阮无城蓦然发声,眸光已然安静下来但是却在眼底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明月水样星眸当中有着一刹那的惊讶,旋及化作眼底的一抹笑意,看着阮无城继续道:“与你作对的人,想来和陈提点也是水火不容。只要有意思的蛛丝马迹,我都不会放过。”
    这样一句话却是明月没有料到的,她的目光转移开来,随后停驻在阮无城修长白净的手上,那上面终日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甚至连他的身上都带着清新的草香,那种味道和他身上的气质恍若浑然天成,叫人一次闻到过,便再也难以忘记。
    明月的嗅觉一直是她身上隐匿的一个能力,却不知道为何,再这样纯净的味道,似乎也不如那龙涎香来的熟稔。
    她静默了几分,终究才开口道:“你实在不必亲自动手。只是我现在身份不方便,你知道顺道能从御膳房中取来一点便好。剩下的事情我会找人做得一丝不露。”
    阮无城闻言抬起双眸直盯盯地看着明月,她回以莞尔,解释道:“有些事情你不如那些人方便。”
    阮无城不言不语半晌,这才颔首道:“也好。”
    说罢便起身离去,临走的时候,巧儿便从外面跑进来,手中抱着一直洁白的羽鸽,在与阮无城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知怎的,明月总是觉得阮无城有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阮无城凝了几分,清澄的双眸看向巧儿,但是巧儿却没有注意到,便将手中的白鸽给了明月,他也不停留,只是转身离去。
    “主子,又一封。”巧儿丝毫没有察觉到方才的不对劲,明月眸光微转,便将鸽子接过。
    清俊的字迹上书到:清湖碧色桥边绮,揽月秋光隔岸悲。流风空曳,落花由地。此情伊知味。
    明月细思片刻,便提笔回复道:潇云垂泪乌江会,湘水怜情索影垂。深闺梦里,梧桐更雨。此情伊知味。
    如此,便叫巧儿仔细地包好,将白鸽放飞。
    此刻阮无城方转过一个拐角,远远便见那庭院当中废除一只洁白的鸽子,他双眉未轩,眼底却将那雪白的颜色隐藏起来。
    夜晚,万籁俱灰。
    角门再次出入一个人,便见许昭小步疾趋地来到明月的房中。
    届时明月正在缝着福包,眼看着就要年下了,若是缝制一些福包,年三十的时候便可以用的上。
    许昭轻手轻脚的入门,巧儿见状从那些碎布片儿中抬起头来笑道:“猴崽子,这样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许昭见状难为情地搔了搔头,笑道:“看到主子正在缝东西,怕惊着您扎了手。”
    巧儿笑了一声,便见明月慢条斯理地将银针别在面料上,轻灵道:“你越是这样我发现你的时候可不更惊着了?”
    许昭嘿嘿一笑,旋及打了个千儿道:“奴才这次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您的。”
    他故意卖了个官司,见苑竹也放下手中捋着的丝线,才笑道:“主子,成了。”
    明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此刻却不如巧儿等人欢喜了,巧儿欣喜不已,问道:“若是已经做成了,那么咱们只消等待几日,便可以解除禁足了!”
    柔荑重新执起那银针,明月只换了一根颜色的丝线道:“这件事情还要多谢你,往后小心一点,记得撤的时候要干净利索。”
    许昭满面喜色,只道:“主子安心,只是一些手上的小功夫,没有人会发现。”
    苑竹这边眼神明亮,从自己的竹簸箕里拿了几个小巧的福包,塞到他的手里道:“今儿是二十五,再过几日便是年三十了,你在这宫中也没什么亲人,便给你自己个福包罢!”
    许昭自然是心中感谢,明月便笑道:“如今我这里没有什么瞧得上眼的了,便只能送你一些心意了!”
    闻言,许昭急忙打了个千儿道:“主子这是折煞奴才了,您帮过奴才,奴才回报您是应当的!”
    明月嗔笑一下,便道:“别动不动就行礼了,快点起来罢!”
    许昭这才起身,道:“前几日奴才倒是听说意见稀奇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给主子听。”
    巧儿将手中的布子换了一块道:“我们长日在这禁足,自然是见的新奇事情少了。你若是有便说来听听。”
    说罢便搬来一个小凳子给他坐下,许昭感激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宫中一位小主将自己的宫女赐给了康公公做对食。这原也不稀奇,但是这位小主却和主子有关。”
    明月手下一滞,便缓了下来明白道:“是上官莲叶?”
    许昭恭敬地一低头道:“是。”
    巧儿闻言冷哼一声,痛快道:“这倒是稀奇了。婉贵人一向对自己的奴婢不错,竟然也会舍得将她们赐给康公公。”末了,巧儿一回神问道:“是谁?”
    “是婉贵人贴身的陪嫁丫鬟,叫秋静。”许昭如是一说,却惊得三人皆一愣。
    “秋静?”明月也很惊讶,但是旋及便疑惑道:“怎么会是她?”
    巧儿亦是赞同,道:“是了,奴婢与主子一样,先前以为是秋宁呢!”
    许昭笑笑,上前将已经烧的差不多的熏炉中的碳上面又加了一块,道:“奴才也不知道为何,但是听说秋静为着这个事情哭了好久呢!”
    “她自然是要委屈了。”苑竹缓缓地曼声。
    巧儿却是不解,苑竹便看了一眼许昭,许昭即刻会意道:“姑姑不必在乎我,尽管说就是。”
    苑竹松了一口气,道:“其实太监和宫女结成对食本是好事。但是前朝的时候有些不仁物的,总是变着法儿的祸害人,所以现在这对食的事情才被人看不起了。”
    巧儿听到这里,终于是明白过来了,便嗤笑一声:“没想到秋静也有这样的下场。从前受了她那份子气,如今是要还回来了。”
    明月静默,只觉得手下的银针在烛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寒光点点,尖锐的针头挑了一下福包的翻角,似是不经意道:“那么在此之前,是否有什么人去过衍晴宫?怎的这么突然就将秋静赐给康福了?”
    许昭脸上也是一片茫然,摇首道:“这个奴才不清楚,这也是从小桂子那里偷听到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苑竹倒是显得有些戚戚的模样,不无唏嘘道:“旁人也就算了,只是那康公公做事一向不怎么好,如今秋静嫁过去,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那也是她活该!”巧儿啐了一口,面上不屑道:“这样的人在一起也算是登对了!”
    明月沉吟几分,微微蹙起眉心,已经察觉到不妥之处,却是眼波流转道:“话虽然如此,但是终究是曾经在丞相府中服侍过的。你虽然不待见她,但是我不能不理会。”
    说话间明月转首,将自己头上的一支攒金珍珠荷花簪子取下递给苑竹道:“巧儿去不方便,便由你将这支簪子托人带给秋静。便说是我赏她成亲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