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丫头摆出严肃沉稳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说事儿,高山很是配合,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表现出自己的专注。
    可同时,他的心里是骄傲着的,还能有谁,比眼前这个女子更伶俐、更能干、更得他的心呢?
    虽然老天眷顾她,给了她一个逆天的空间,可她轻易不会拿空间做依仗,更多时候都是靠她自己。
    做生意时那些无数突发的奇思妙想;生活中遭遇坎坷时的果敢坚毅;待人接物时性格里表露出的美好善良,皆出自于她本身。
    而现在,这个聪慧的女子就要真真正正成为他的了,想着祠堂里供着的那张大红庚帖,高山整个人开心得像浸在了火里,热得仿佛要烧起来了。
    “嗨,嗨,跟你说话呢,心思跑哪儿去了?怎么脸还红了呢?”丁小白用力扯了扯高山的袖子,声音里带着点儿小抱怨。
    高山急忙点头,“我听着呢,没跑神儿,你不是说咱家的大米卖得贼好,任谁家也比不上,好多人出高价都买不着吗?”
    还真是认真听了,丁小白满意地颔首,“我看你眼神儿都不聚焦了,以为你神思飞扬了呢?原来是我看错了,翻片儿翻片儿,咱们继续说。”
    说完掰着手指头继续跟高山合计,惹的高山直想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她啥好了。
    小丫头一向心思敏锐,要说她看不出自己跑神儿,高山是不信的,小丫头应该只是单纯地不想跟自己计较?
    高山心尖儿泛起涟漪,滋味儿说不上是酸是甜,他很确定自己没有想错,因为小丫头还在认真地跟自己说着事情,表情没有半点儿的不悦。
    “山子哥,有人想要买咱们的大米,这当然是好事,何况还愿意出高价钱呢,我也不该往外推不是?有钱不赚是傻子。”
    “可你也知道,我只有那么两个田庄,地里的那点儿收成根本就是供不应求,给谁不给谁都得罪人,实在是让人有些犯难。”
    “所以我在临去边关之前,让吴东把京郊附近能买的田都卖了,还有附近的几个城镇,有闲置的田亩也都尽量买下来,正打算全部都改成水田。”
    “等到明年开春儿,这些田就可以用来种稻米了,那可是比现在多出十几倍的水田,到了秋上,肯定能大丰收。”
    高山挑了挑眉,小丫头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要是还听不明白,那他就是傻子了。
    只见他的嘴角慢慢翘起,黑沉明亮的眼睛,也渐渐弯成美好的弧度,藏起了一贯的清冷凌厉,整个人都愉悦起来。
    “吴东现在还差多少人手?我明天就把人派过去,大概能出一百五、六十人,会不会太多了?有负担吗?”
    “人多了你也别为难,让吴东缺多少要多少,能解决一个是一个,剩下的之后再想办法。”
    丁小白赶紧摇头,“不多不多,这些还不一定够呢,用谁不是用,用咱们自己人不是更可靠吗?”
    “你也真是的,遇上了事儿也不知道跟我说,好在我今天多一句嘴,若是再晚上几天,恐怕真没办法安排了,雇好的人总不能又无故把人退回去。”
    “不过我记得你之前说,不是有小二百的人吗?怎么就剩下一百五、六了,是已经有人被安排出去了吗?”
    高山的眸光沉了沉,“我这才刚回京,差事接到手里总共没几天,跟这边的人头还不熟呢,哪有能力安排人。”
    “没把人全交给你,是有些人干不了重活挨不了累,都是些伤残比较严重的,缺腿断手,还有两个眼盲的,自己照顾自己都费劲。”
    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说想要帮人很容易,可真要实施起来,高山才发现有多难。
    这些人多少都有些残疾,那么多利手利脚的闲人都没活儿干呢,谁愿意用有残疾的呀!不是自找麻烦么。
    若是有文化能识字儿还好安排一些,能写会算,就可以想办法安排他们去做个掌柜、当个账房,干得好了,还能帮帮其他人。
    可这些人里总共就那么两个认字儿的,也不过就是写自己名字的水平,完全不顶用。
    所有人里,唯一一个玩儿笔杆子的,是以前军营里的一个文书,可惜瞎了眼睛,更别说写字儿了。
    当初知道自己眼睛再也不能复明,小伙子完全接受不了,差点儿直接抹了脖子,不想活了,说活着也是拖累家人,家里本来就已经够难的了。
    想到这些,高山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和难受,他也是打穷日子里过来的,知道穷途末路是怎样的一种光景?真的可能活不起。
    这也是他为什么明明知道会是天大的负担,也要把这些残疾的士兵们聚集到自己身边,他怕他们放弃生的希望,活着太不容易了。
    见高山情绪又有了起伏,知道他又胡想乱想了,丁小白感觉给他吃定心丸——
    “山子哥,我不是说过了嘛,这些人我有办法安排,你还有什么好愁的?你要相信我。”
    “你能有什么办法?这些天我把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可还是没有半点儿头绪。”高山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印堂都要愁出褶子了。
    “那你就更应该相信我呀,你看,让你那么为难的事儿,我不是一下子就解决掉一大半儿了么,你还担心什么呢?”
    再次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先把手松开,这么紧张干什么?先听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不行,你再忧心也来得及。”
    被小丫头这么一提醒,高山才发觉自己拳头攥得死紧,缓缓松开,骨节都攥得有些酸痛了,掌心也被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掐出了一排深紫的月牙。
    丁小白很是心疼,轻轻地给他揉着,完全顾不得避嫌,“有问题咱们就解决问题,没必要自己难为自己,何况相信我有那么难吗?”
    想着几年前的高山,跟屁虫似的跟在自己身后,丁点儿大的事儿都要和自己商量,哪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大的事儿,还瞒得风雨不透的。
    她不免暗自感叹了一声,孩子大了真是难管,这是叛逆了吗?简直操碎了一颗老母亲的心。
    接着又赶紧在心里连呸了两下,暗自嘀咕,‘什么老母亲,高山明明比她还大着五岁呢,上辈子的事儿按不到这辈子身上,老牛吃嫩草这样的词儿,跟她可没半点关系。’
    使劲儿甩了甩脑袋,甩掉这些没羞没臊的想法,搓了下有点儿羞红的脸蛋儿,丁小白重新开始说正事儿。
    “山子哥,你看这样行不行?身体残疾不是很严重的,就让吴东送到各个新买的田庄去。”
    “活不是特别累,却也不是很轻省,不过不是急活儿,可以慢慢适应,再安排两个熟手带着,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些身体残疾严重些的,可以安排到作坊那边去,我想再弄一个泡菜作坊,也就是洗洗切切。”
    “好多活儿坐着也能做,可以根据他们的伤残情况分派差事,实在不行,配两个身体健全的负责搬坛子就ok了。”
    “啥?欧什么?”最后一句高山没听懂,丁小白慌得连忙摆手,“这句不重要,咱们继续往下说。”
    “至于那两个看不见的,我想去求求廖御医,求他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按摩手法,特别是舒展筋骨方面儿的。”
    “开始可能会有些难,要认穴位什么的,毕竟眼睛看不到,全得靠手上功夫,但我相信熟能生巧,这点儿苦他们必须得吃。”
    “等手法熟练了,就帮他们开一家盲人按摩诊所,你手下的兵操练时扭了伤了的,老臣们朝堂上办公事累了乏了的,都可以过去按摩。”
    这个想法自然来自于后世遍地开花的按摩诊所,她工作加班连轴转时去按摩过,确实解乏,希望这个时代也能有人接受这种特别的服务。
    “给人按摩?能成吗?”高山有点儿不确定这事儿可不可行?他还没听说有人靠按摩赚钱呢。
    能舍得花钱请人按摩的,哪家会没有几个下人,那些下人又是留着干嘛的,谁不能帮忙捏捏肩,捶捶背?
    丁小白却觉得这事儿可行,“行不行的得试过了才知道,反正掌握一门手艺总不是坏事儿,只要把手艺学到手,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即便诊所开不起来,也还可以到高门大户里去出诊啊,毕竟他们的手法专业,肯定比家里那些小厮和随从见效果,总能换些银钱。”
    “再不济,也能帮自家人按摩解乏,反正不会白学,大不了咱们再帮着想别的办法赚钱呗,车到山前总有路的。”
    这个说法高山倒是能接受,正像小丫头说的,如果真把手艺学得很专业,自然是那些下人比不了的,能进府出诊也未可知,就像那些坐堂大夫一样。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丁小白就急着去找吴东了,她一向雷厉风行,早一点儿把事情安排下来,也能早一点儿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