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陷阱
    陷阱不算很深,这若是换做以往,顾骢一个提气就能上去,只是此时脚腕上受了伤,本来容易的事情也变得不容易了。
    先将捕兽夹子掰开,小心翼翼的将脚腕拿出来。
    伤口深可见骨,顾骢疼得皱眉,却还能忍受。
    他从小被摔打惯了,这么重伤也不会叫一声疼,尤其是绵娘还在上面,他更是不能流露出一点慌乱,如若不然,阿绵只会更加慌乱。
    雨越下越大,四周都是泥土,湿滑无比,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
    顾骢试了几次,都是抓了一首泥,还要在那里安慰绵娘:“莫要担心,爷一会儿就上去了。”
    最后没有办法,抬起头来去看居高临下的绵娘:“阿绵去找个树藤什么的,拉爷一把吧。”
    他笑,有几分傻气又有几分自嘲无奈。
    太没面子了,竟然上不去。
    绵娘没说话,转身离开了,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条藤蔓,站在那冷冷的看着他。
    “顾少爷。”
    她唤他,一向柔软的声音带出几分冷硬来:“您想上来么?”
    顾骢仰着头看着她,雨水阻碍了他的视线,那张让他稀罕的不成样子的小脸看的不是很真切。
    “阿绵。”他不叫她心肝宝贝了,太过轻狂,放在心里就好了。
    绵娘皱皱眉头,没有反驳。
    顾骢没有多想,只是问道:“爷不上去怎么带你回家,这么大的雨,咱们两个总不能在这深山老林里过一夜就是了。”
    “您错了,在这里要过夜的也只能使您,我不会的。”
    似乎今天的小娘子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呢,顾骢默默地想,只是那天生柔软的嗓音即使是清清冷冷,听在人的耳朵里,也如雨打莲花一般,悦耳动听,扣人心弦。
    像她的歌声,淳朴的不加修饰,却是意外的好听。
    恨一个人总会有诸多理由,喜欢上一个人往往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你走不回去的,下这么大雨,阿绵,将藤蔓垂下来,拉爷上去,爷骑马带着你回去。”
    远处有嘶吼的声音传来,顾骢不由得有些急了,都说这林子里有狼出没,听这声音想必是了,万一天黑他们出不去,狼再赶过来,就坏事了。
    “不急,顾少爷,咱们打个商量吧,商量好了再说上不上来的事情。”
    再难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开头,绵娘之前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这话究竟该怎么说才好,现在,开了口,说了第一句,接下去的话就都好说了。
    顾骢就算是再傻,此刻心中也已经明了了几分,热腾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和心一起冷下来的还有他的脸色。
    “什么事,阿绵你说!”
    “您说好了,以后不再逼我,让我安安心心的过我的日子,您继续当您的少爷,我就把这藤蔓扔下去,如若不然——”绵娘抬头看看天色:“你找我用了多少时间,您自己最是明白的,若是您的家人找过来,再赶上这么个大雨天,定是更不容易。万一……”
    “呵——”一声低笑,顾骢眯起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芒:“阿绵,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算计爷。”
    绵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心里不禁生了几分怯意,然而事已至此,她根本没有半点退路,只能奓着胆子继续道:“不是我想算计您,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步步相逼,我一乡下女子,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
    “哼,这话说得,倒好像是全成了爷的不是了。也不想想,是谁三番五次的出现在爷的面前,勾引的爷动了心思。”
    他颠倒黑白,绵娘不想与他争辩,只道:“你就只说怎么办吧?”
    “阿绵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吧,爷长这么大,最受不得的就是被人胁迫。”
    说罢,他也不顾泥水脏污,径自盘膝而坐,神态悠闲,全然不复方才的焦急。
    绵娘未料到他会如此做派,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少倾,她咬咬嘴唇对坐在坑底的人恨声道:“那您就等着吧,等着您的家人找过来。”
    她将手中的藤蔓一扔,捡起之前藏在草丛中的铁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竟然真的只扔下顾骢一个人坐在坑底,望着四四方方的一块天。
    居然真的走了。
    湿冷的雨水早已经将衣服全部打透了,却没有顾骢的心冷。
    想起一刻钟之前的心动,顾骢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已然沦落为一个笑谈。
    他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疼爱的娇娇人儿,原来对他是如此厌恶,宁愿守着那个痨病鬼过苦日子,也不愿意跟在他一起,甚至为了那个痨病鬼不惜大着胆子算计他。
    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对一名女子动了心思,想不到,到头来,竟然会沦落到这地步。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窄窄的一片天空,轻呵出声。
    雨水落在眼睛里,很快眼前就迷蒙一片。
    下雨天,林子里的路更不好走了,绵娘扛着铁锹深一脚浅一脚的,还要时不时的擦一下脸上的雨水才能看清楚眼前的路。
    天边雷声轰隆,闪电划过天空,白亮的光芒吓人的厉害。
    深林深处,野兽的嘶吼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大雨并没有要停的趋势,绵娘身上冷得厉害,只能尽量加快脚步。
    “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响雷,绵娘吓得浑身一个哆嗦,闪电亮的晃眼,只听得“咔嚓”一声,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小腿粗的枯树应声而断,断裂处烟雾渺渺。
    绵娘不敢再挨着树走,生怕自己也会像那棵枯树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野兽的嘶吼声似乎也离得更近了。
    按下心中的那份不安,绵娘继续向着山下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听着屋外的簌簌雨声,梅憨子坐立不安,连阿娘唤他都没听到,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山林里的两个人。
    他试着说服自己,嫂子应该已经回来了,这么大的雨天,她不可能还留在山上。
    轰鸣的雷声让他本就不坚定的信念轻而易举的动摇了。
    他再也坐不住了,拿起挂在墙上的蓑衣就向外跑去。
    梅二婶在后面连声叫他,他只扔下一句:“我去伯娘家看看,她家上次下雨的时候房顶就漏了,一直跟我说来着,我都没腾出空来。”
    “雨天路滑,小心点。”
    梅二婶没拦着他,只有他自己的心里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出去。
    小伙子穿着蓑衣很快来到了豆腐娘子的家里。
    推门进去,豆腐娘子也被这场雨隔在了外村,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秀才一个人。
    “二哥。”
    梅憨子秀才的房门,却并不进去。
    “什么事?”秀才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对这个身体健康,却蠢笨如牛的堂弟并不热略。
    “今天雨大,我来看看房子有没有漏雨的地方。”
    梅憨子说着话,目光却向屋里瞟了瞟,直到确定屋子里的确只有秀才一个人,方才收回目光。
    “这屋没有,你去看看别处吧。”
    这么多年了,家里有个什么活,二婶家里两个小子都会来帮搭把手,秀才早就已经习惯了,也不会和人客气。
    梅憨子心里有事,也就不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打过招呼之后,就在院子里巡了一圈,确定绵娘的确是还没有回来,一颗心不由得往下沉。
    “二哥,我检查过了,没有漏雨的地方,那我就先走了。”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从来也没有撒过谎,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这个病恹恹的堂哥面前,并没有坦白一切。
    “哦。”秀才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着看着手里的书。
    梅憨子在灶房里拿起柴刀,出了大门却并没有奔着家去,而是直接奔着山上去了。
    又是一声雷响,秀才方后知后觉的想到,绵娘自从扛着铁锹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随即摇摇头,她回不回来,又关他什么事。
    管她去哪里了。
    顾骢也知道自己不能真的一直坐在坑底,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在这里一直等着,就算是没遇上野兽,他也会被冻个半死。
    顾文顾武肯定还在以为他正和绵娘在一起风流快活,一时半会都不会找来的。
    他解下腰间的汗巾子,将伤处绑了个结实,支着身子站起来,顾骢开始想办法,他要怎么才能上去。
    四周一抓就是一手泥,没有借力的地方,顾骢连着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只好将主意打到捕兽夹上。
    可惜有这么个捕兽夹,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
    原本拿着腰带缠在捕兽夹上,再将捕兽夹扔出去缠在树上,他扯着腰带这一头,就能轻而易举的上去。
    只是今天不凑巧,他为了来见绵娘,换上了一身体面时新的衣服,腰带也是戴玉石扣的,华而不实,此时此刻,真是半点用处没有。
    没办法,顾骢只能将主意打到自己的衣服上,他脱下衣服,正要撕开,一根长长的藤蔓就垂了下来。
    他抬眼望去,浑身湿哒哒的绵娘正握着藤蔓的另一头,目光不明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