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顾念旧情
    太祖一生经历风雨,南征北战,开拓大黎疆土。后宫亦是动荡起伏,先后三立皇后三废太子,膝下子嗣众多。
    然而当今元和帝的同母嫡亲只有一对姐妹,正是如今的长平公主,和明珠郡主的生母宁安公主。
    元和帝登基,对自己的嫡亲姐妹自然最是亲厚。长平公主是长姐,当年太祖为了稳固元和帝的皇位被赐婚下嫁候府,倒是难得琴瑟和谐,夫妻情深。
    反倒是皇妹安宁公主,元和帝登基时尚还年幼,待到适婚之龄元和帝的皇位已经稳固,不必牺牲公主下嫁联姻。
    元和帝的生母早逝,对这个皇妹自然疼爱有加,决意给她挑一门好婚事。不想宁安公主对顾候暗中倾慕,非君不嫁。
    当年顾候一门几乎没落,只有顾候争气,科考高中光耀门楣。彼时的顾候早已与表妹两情相悦,约定待到顾候高中便上门提亲。
    不想杏园宴上宁安公主偷瞧了一眼便对其一见倾心,元和帝思量再三决意成全安宁公主,御前谢恩那日当众赐婚。
    皇上当众赐婚,顾候有口难言,只得暂且接旨,想要私下面圣表明心意。然而家中父母听闻消息却欣喜若狂,以死相逼,顾候被逼无奈,只得迎娶公主。
    驸马不得纳妾,然而顾候虽然辜负了表妹,心中却埋怨安宁公主。表面上相敬如宾,私下里却除了新婚之夜未再碰过公主。
    顾候摈弃情爱,一心为公,原就是个栋梁之材,又有妹婿这层身份,自然成为元和帝心腹。而安宁公主也不知是幸疑惑不幸,竟有了身孕。
    安宁公主有了身孕虽然折腾人,心中却是欢喜的,以为有了孩子后与夫君便会渐渐亲近。却不想那表妹又找上了顾候,处境艰难前来投奔。
    顾候原就对其心怀愧疚,便将其安置在了外头好生养着。两人郎有情妾有意,且表妹又是因为顾候才落得如今下场,一来二去便旧情复燃。
    安宁公主大着身子发现夫君蹊跷,让心腹暗中去查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此郁郁寡欢。如今的局面怪不得顾候,怪不得表妹,但安宁公主也是深受其害。
    虽是无心,却害了三个人。
    安宁公主若是个想的开的,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得过且过。顾候即便再混账,也不会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更不敢让其诞下子嗣,那表妹顶多算是一个外室。
    甚至如果再有魄力一点,或名正言顺将表妹驱逐出京,顾候翻了天去也只能忍气吞声。或干脆合离了,离开这谭浑水。
    但宁安公主从小叫元和帝宠的太过,眼里揉不得沙子。又护的太好,做不来这等仗势欺人之人。且放不下对夫君的倾慕,还顾念着腹中的孩子,就这么生生忍着。
    乃至于临生产时见了表妹在门口张望,一时心惊引发早产,一脚踏进鬼门关才生下了顾月瑶。
    没能生下顾家的嫡长孙,夫君不愿再碰她,又在外头有了人,对顾月瑶在顾家的处境越发尴尬。
    宁安公主被娇养的太好,好似一朵亭亭玉立的花朵,娇嫩的花瓣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郁结于心,药石枉然,最后落得郁郁而终红颜薄命。
    宁安公主之死的确有顾候之过,但宁安公主也不是全然无辜,甚至元和帝也有过失。元和帝心中悲痛,但也不能因此全部怪罪到顾候身上。
    不说还有顾月瑶,朝堂之事是大事,顾候已然是元和帝的左膀右臂。最终元和帝当众斥责了顾候,又连降两级,险些褫夺爵位,最终还是罢了。
    一年之后顾候终于得偿所愿正大光明迎娶表妹。宁安公主连个继承顾家爵位的子嗣都没能留下,皇上也无法,只得下旨不准大办,又将顾月瑶接到了宫中。
    顾月瑶虽然幼时丧母,如今根本已经不记得母亲的音容笑貌,但骨子里却有着与宁安公主一样的执拗。自小喜欢季凌云从未改变过心意,可谓是情深不悔。
    这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但显然只是单相思,这便成了伤人伤己。
    有宁安公主的前车之鉴,也不怪长平公主忧心忡忡。
    婚宴一直持续到入了夜才散去,但季凌云显然还不能抽身。白嫣然借口乏了便先回去了,一路上脑子里转着许多思绪,浑浑噩噩的回了家,躺在床上又是半夜辗转难眠。
    至夜半,寝室的门“吱呀”一声戛然而止,原就没睡熟的白嫣然立刻清醒过来。
    外头守夜风朱玲轻手轻脚关上了门,有人小心翼翼的靠近,白嫣然闻到了一股酒味,便闭上眼睛装作熟睡。
    季凌云方才回来已经沐浴过醒了酒,但他今日实在喝的太多,身上仍然带着酒气,人也还有三分醉意。
    见白嫣然熟睡,他放轻手脚掀开被子躺在身旁,悄悄从身后环住了白嫣然,才喟叹一声安心睡去。
    季凌云身上带着外头冷冽的寒气,但白嫣然却觉得被他搂在怀里竟莫名安心。脑中烦乱的思绪渐渐抽离,辗转半夜后终于睡去。
    季凌云忙活了这好些日子,昨夜又宿醉一场,恰逢今日休沐,季凌云睡醒时床边已然空了。坐在床上揉着发疼的额头,季凌云颇有些遗憾。
    唤来丫头进来侍候梳洗,随便用了两口吃食,寻到人时白嫣然正在对账。季凌云正要过去,就见白嫣然突然掩唇干呕了两声,素心忙递茶过去。
    季凌云突然福至心灵,抢上前抚着白嫣然的后背,嘴角不自觉扬起,笑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素心有些奇怪的看着季凌云,心想怎么小姐身子不适王爷反而显得高兴。
    白嫣然也怔了怔,随即垂眸笑道:“不过是昨日席间喝了两杯酒水,胃口有些不好,王爷不必挂怀。”
    季凌云应了,唇边的笑意却淡了几分。转而坐在一旁自身后握着白嫣然的手瞧她手里的账本,没看一页便收回目光“啧啧”道:“原就头晕,这账目看着更让人头疼,幸好有娘子在。”
    说罢他又道:“幸好先生这腿摔得不重,没伤及根骨,再将养两日也就好了。只是先生性子执拗,不能被借来府里养伤,总是让人记挂,一会儿我还是再去看看吧。”
    裴堂素来无拘无束,有时性子有些古怪。年节前季凌云和白嫣然想留他在府里一起过年,却被裴堂一阵吹胡子瞪眼的拒绝,只得作罢。
    不想就是这几日出了事,隔壁院子里的小孩贪玩将鞭炮扔了过来,正好落在踩着凳子挂灯笼的裴堂脚下,鞭炮声惊的他脚下一滑跌了下来。
    好在凳子踩的不高,摔得不算厉害,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裴堂年纪大了,这么一摔也要躺着日子静养,还不愿来府里将养说是怕人笑话。
    白嫣然算罢最后两项,放下笔道:“我也忙罢了,咱们一起去吧。”
    两人一起出去,阿五熟练的驾着马车在狭窄的巷子里七拐八拐。虽然离王府有些远,不过小院宽敞干净,住的倒也并不委屈。
    以裴堂的性子,恐怕季凌云送一处宽敞的院子他也不愿挪窝。来开门的是素日侍候裴堂的老妇,见了季凌云很是熟稔。
    站在院子里便听见里面有人的说话声,进去就见裴堂榻前站着个八九岁的男童,手里正拿着画册给裴堂瞧。
    裴堂原本正在与孩子说笑,见了白嫣然有些不好意思,瞪着季凌云讪讪道:“我不过是小伤小病的,怎么王妃都来了?”
    裴堂恣意潇洒惯了,又不服老,对于自己被小孩的鞭炮吓得摔了一跤,还得卧床静养之事耿耿于怀。生怕传出去让人笑话,见了白嫣然自然神色讪讪。
    白嫣然知道裴堂不自在,与一旁的男童小孩说起话来。
    原来这孩子便是那害的裴堂受伤的罪魁祸首,因为家在何隔壁,平日里便与裴堂亲厚。
    因为裴堂常与他逗趣,他那日才想着将鞭炮扔过来叫裴堂看,不想闯了祸。被家里人得知后也免不了挨了一顿打,自知理亏,得空便来陪裴堂解闷。
    这孩子生的虎头虎脑也不怕生,见了白嫣然还觉得亲近,又将他手里的画册拿过来献宝。裴堂与季凌云原本说着话,此刻不由都齐齐看过来。
    裴堂同季凌云嘀咕道:“瞧你夫人多喜欢孩子,还不赶紧要个孩子,嫌什么麻烦,府里头有的是人看孩子,又不要你和王妃自己管……”
    季凌云被他唠叨怕了,忙也跑去逗那孩子,装作对那粗制滥造的画册颇感兴趣。那孩子果然上当,高兴的同季凌云说起画册上的故事来,季凌云也甚有耐心。
    两人留到午膳后才被裴堂以要午睡为由赶了回去,车上季凌云不由追忆起裴堂年轻时,白嫣然说道:“当年受过先生教导的学生不知凡几,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唯有王爷是真心敬重先生的,可见王爷是个顾念旧情之人。”
    季凌云听出她这话别有深意,白嫣然便也开门见山,将昨日长平公主所托之事道出。
    季凌云听罢看着白嫣然道:“其实先前姑姑便同我说过,但我没应,她这才托到了你这里。嫣然,你若心中不快,不必为难自己,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白嫣然握住季凌云的手,柔柔笑道:“可王爷是个顾念旧情之人,即便王爷顾忌我的心思拒绝了,但心里一定不好受。王爷替我着想,妾身又何尝舍得让王爷难做。”
    回了玲珑小筑,素心小心翼翼问道:“既然方才王爷都回绝了,那公主也怪不到小姐头上,小姐何必还要再劝王爷去见明珠郡主呢?”
    白嫣然淡然答道:“王爷对明珠郡主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即便去见一面也不会突然改变心思。王爷虽然拒绝了,但定然心中负疚。
    且先前王爷婉拒长平公主所托,如今却因我改变主意愿意前去,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明珠郡主来说恐怕才更伤心。
    让王爷去劝她,也是让她看清楚死了心,这样对谁都好,免得真误了她一生。”
    素心恍然大悟,又高兴了,说道:“小姐说的没错,王爷对小姐是真放在心上的。今日我听王爷和裴先生说话,王爷竟对裴先生说是因为自己不喜孩子才至今没要孩子。”
    素心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觑着白嫣然道:“王爷这般说是防着小姐被人说三道四,可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然孙大夫开的那药咱们就先断了吧?”
    沉默良久,白嫣然摇头道:“再等等吧,如今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