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两度拒婚
    所谓平妃,乃是明媒正娶,位在侧妃之上,与正妃平起平坐。
    虽从前也有此先例,此言一出大殿里仍是一时极静。但若细细去听,仍能听见如虫鸣般的悉悉索索议论声。
    季凌云先是一愣,继而下意识便要回头往白嫣然那里看去。然而还未及他动作,季承煜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将他定在了原处。
    佟氏还在上首对顾月瑶道:“你不必顾及凌云,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此事由不得他做主。”
    顾月瑶闻言却并未露出欣喜之色,反而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往顾候席间看去,果真见到父亲一脸平静。身旁的继母郭氏垂眸敛目,嘴角却勾起一抹讥笑。
    顾月瑶突然觉得很可笑,难怪近来父亲对自己难得和颜悦色,还主动提及临近母亲忌日,让她去母亲生前的梓宫小住几日,原来等的就是今日这一出。
    所谓平妃,即便再位同正妃,也仍是妾室。她的母亲是皇室公主,她是堂堂郡主,怎能为人妾室!
    佟氏的话已然再明了不过,这是不顾忌季凌云的心思执意要让顾月瑶嫁入安王府了。
    齐思敏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就见白嫣然神色如常,只是面色着实过于苍白,望着季凌云背影的目光深不可测。
    而季凌云似乎有所感应,他的背脊僵硬,肩上皇兄的手掌越发用力,似乎想要将他心头的不满压制下去。
    最终,季凌云仍然挣脱了那只手,他躬身行礼,开口道:“母后,儿臣……”
    他的话还未尽,就听一旁的顾月瑶说道:“皇后娘娘,臣女不愿。”
    季凌云心头一松,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元和帝和佟氏都是一愣,似乎全然没有想过顾月瑶竟会拒绝此事。佟氏回过神来后勉强一笑,说道:“月瑶,你不必担心嫣儿那里。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更何况凌云身在皇家贵为皇子,总不能府里只一个王妃侍奉。
    你若愿意,本宫亲自给你添妆,保准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绝不逊于正妃。往后府里你与王妃平起平坐,也无人会对你指手画脚。”
    顾月瑶静静听着,近来愈加消瘦的身形站在高台之上显得愈加萧索。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下颌微扬,目光沉静。
    “臣女多谢皇上、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但臣女贵为郡主,怎可与人为妾?臣女即便一生不嫁,也绝不能让九泉之下的母亲蒙羞。”
    元和帝被这般当面拂了面子当即便有些不悦,但到底是自小疼惜的外甥,也不好当场发作。
    佟氏更是尴尬,讪讪道:“你这孩子……”
    一旁的岚贵妃突然插口道:“这便是皇后娘娘的不对了,皇上怜惜郡主年幼失母,素来对郡主疼爱有加。皇后娘娘却来这般糟践郡主,还要问过皇上愿不愿意呢。”
    岚贵妃此言算是多少替元和帝挽回了一点颜面,元和帝当即便顺着台阶道:“既然如此,皇后,那此事便作罢了。”
    听到皇上金口玉言,齐思敏总算是松了口气,暗中拍了拍白嫣然的手背。
    同样松了口气的还有廊柱后的季钰仁。
    自皇后开口提及此事,他垂在身侧的手便紧握成拳,此刻方才缓缓松开。一双黑瞳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始终望着高台之上的那抹倩影。
    皇上发了话,佟氏只得强颜欢笑点了点头,再不发一言。元和帝此举好似此事净是佟氏一人的主意,强求季凌云坐享齐人之福。
    但底下群臣心中却是门清,皇后既然敢当众提及婚事,顾候必定也是已经同意的。顾候乃是皇上的心腹,不难猜出这实则是皇上的意思。
    但皇上既然有意遮掩,自然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纷纷装聋作哑。
    然而有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直默默看戏的季司宏突然起身,端起酒杯上前来敬酒。
    “儿臣祝愿父皇龙体康泰,福寿绵长。愿我大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元和帝面色缓和下来,目光扫过季凌云,对季司宏道:“宏儿有心了。”
    岚贵妃也自席间起身,与季司宏站在一处,对着元和帝盈盈行了一礼,语笑嫣然道:“皇上说的是,宏儿虽不及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劳苦功高,百官拥戴,但也心系百姓,想要为皇上分忧。
    只是宏儿自小性子鲁莽,容易受人蛊惑犯下祸事,这段时日他在府中思过已经认清错处,一心想要将功补过。”
    元和帝看了看岚贵妃,转头又对季司宏道:“你母妃说的可是真的?”
    季司宏忙应道:“父皇明鉴,儿臣知道错了,绝不敢再犯。”
    见元和帝满意的点头,岚贵妃却话头一转,又道:“虽说宏儿有这心是好的,但臣妾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想同皇上求个恩典,给宏儿求娶一位贤良淑德的正妃,以后也好管着他,万不可再做出蠢事来。”
    季凌云听到此处突然心中生出不详之感来,季承煜亦是如此,两人对视一眼,察觉到岚贵妃今日定是有所图谋。
    元和帝早就有意为季司宏赐婚,是岚贵妃一再推辞才拖延至今,如今听到岚贵妃主动提及,不由好奇道:“哦,贵妃这是看上哪家的女儿了?”
    岚贵妃转身看向一旁的顾月瑶,笑道:“实不相瞒,宏儿早已对明珠郡主情有所钟,只是顾及京中流言蜚语不好开口。
    如今既然亲耳听见明珠郡主对安王殿下无意,臣妾便斗胆向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成全宏儿的一片痴心。”
    元和帝微微皱眉,缄口不语。季司宏跪下叩首,嘴里说道:“儿臣自知不比安王殿下贵重,但胜在对郡主情深义重,绝不会让郡主受半点委屈,还请父皇成全。”
    佟氏面上神色变了几变,而后看向顾月瑶,一时之间,顾月瑶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隐在廊柱之后的季钰仁呼吸一窒,几乎就要按捺不住起身,却又咬牙生生忍住,一张温文尔雅的俊颜上多了几分极不相符的狰狞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顾月瑶也跪了下去,她抬头对上元和帝的目光,开口不卑不亢道:“臣女何德何能,能得贵妃娘娘和建王殿下的赏识。但恕臣女不知好歹,要辜负娘娘和殿下的一番心意了。”
    哗然声起,明珠郡主接连拒婚两位皇子,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元和帝虽原也不欲同意这桩婚事,但顾月瑶这般不留情面的拒绝,难免面上有些过不去。他沉着脸道:“月瑶,你如今也已到适婚之龄,既然都瞧不上朕的两位皇儿,可是心中已有所属?”
    顾月瑶毫不迟疑的摇头,答道:“臣女只是生怕如母亲当年一般所托非人,红颜薄命,所以宁肯长伴青灯古佛,也不愿随波逐流。”
    顾候在与宁安公主婚前便与青梅竹马的表妹情投意合,奈何公主决意倾心顾候,先皇又最是宠爱这个女儿,便罔顾臣子意愿下旨赐婚。
    念及整个顾家,顾候不敢抗旨,却对宁安公主避如蛇蝎,大婚之日便让新娘独守空房。若非一次酒后意外,也不会有了明珠郡主。
    宁安公主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顾候便会回心转意,不料却发现顾候将表妹养在了外头的宅子里,日夜不归与其厮守,独留自己守着空荡荡的候府。
    宁安公主原就身子羸弱不适,得知真相后愈加郁郁寡欢。临近生产,又得知那外室也已有了身孕,更是惊怒之下早产,留下明珠郡主便撒手人寰。
    然而丧期才过,顾候便明媒正娶将大着肚子的外室迎娶进门,半年后诞下一子,三年后又诞下一女。而顾月瑶常年养在宫里,与顾候更是父女情分淡薄。
    这些陈年旧事虽是京中人人皆知,但此刻就这么被顾月瑶搬上台面,顾候仍是变了脸色,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脸色却是黑如锅底,难看的紧。
    元和帝也是大为不悦,平乐公主见状忙劝道:“皇兄息怒,月瑶这孩子素来性子执拗,你也是知道的,别与她一个晚辈一般计较。再说这婚姻大事女儿家总要多多打算,回去后我再与她细说。”
    平乐公主是元和帝的胞姐,自小对元和帝疼爱照拂,所以她既然开口,元和帝即便再不愿也不会驳了她的面子,微微颔首算是揭过了。
    季承煜与季凌云也默默退下。
    佟氏举杯,众人共饮一杯下肚,又有新的舞姬上来献艺。丝竹乐声响起,气氛总算又活络起来。
    闹了这么一出,倒是无人再来拉着季凌云寒暄敬酒了。齐思敏见状与白嫣然说了一声便匆匆离去,并未瞧见对座的灵希公主频频投来的目光。
    一旁的桑从姑姑见灵希公主左顾右盼,半分没有公主仪态,叹了口气。左右今日皇上也无心注意到这里,便道:“公主,酒也敬了,此处多有外臣,不合规矩,咱们这便回去吧。”
    灵希公主不满道:“怎么才来就要走了,我还想同皇兄皇嫂说说话呢。”
    桑从姑姑道:“此处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公主若想与安王殿下、王妃亲近,改日直接去安王府拜访就是。且芍晗公主早已离席,咱们也该走了。”
    灵希公主转头去看,果真见那席间已是空空如也,不由嘟囔道:“二皇姐真是无趣,何必走的这么早,反正回去也是无事可做。”
    说罢对上桑从姑姑不赞同的眼神,她只得起身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便走了。”
    灵希公主上前与元和帝和佟氏打了招呼,便带着桑从姑姑走了。
    出了太和宫,她又想起方才与皇嫂坐在一处的女子,眼珠子转了转。悄悄伸手取下一只耳坠握在手里,转头对桑从姑姑惊慌道:“姑姑,我的一只耳坠好像落在席间了,你快替我去找找。”
    公主的贴身之物若是被其他男子捡到,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来。桑从姑姑也不放心随便交给宫人去找,嘱咐了灵希公主两句便匆匆回了太和宫。
    见计谋得逞,灵希公主将耳坠随意丢在一旁的花丛里,便熟门熟路的往凌霄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