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不大,却震得人身上一颤!
    丹离好似被他这一声沉喝吓了一跳,扁了扁嘴不敢多说,识相的溜之大吉了。
    她哼着小调,很是轻快的走下静阁,水岸边青草蔓延,桃花开过又凋,却在残蕊处结出黄豆大小的青果子来。
    微风阵阵而来,“追封一个名份吗……”
    她低声喃喃。
    “其实……母妃已经不需要了,但,还是谢谢你。”
    她微扬起头,任由熟春的暖风将她的乌黑长发扬起。
    发间的水晶钗带来熟悉的凉意,不知怎的,她心头却是一阵热烫酸涩。
    “士为知己者死——既然承你这份厚赐,我便会以十倍报偿。”
    淡然低语后,她露出一个神秘而狡黠的笑容,继续哼着小曲转身而去。
    静阁之中,昭元帝已经平复了怒气,仍是一派冷然无波,他一个冷冷眼风,仍在窃笑的薛汶也不敢造次,立刻收起了笑容。
    “你们怎么看?”
    昭元帝沉声问道。
    左相一挑眉,竟露出冷厉的杀伐之气,“太后忽然让宫妃省亲,只怕所谋非深,这几日间她就要动手了!”
    他抬眼望了一眼窗外的晴空丽日,缓缓道:“只怕,这天时要变了!”
    浅浅的日光照在他身上,阴冷莫测的声调,却让静阁内气氛变得肃杀凝重!
    一旁的薛汶听了这句,吓得身上一颤,连脖子也为之一缩,“什么?左相大人的意思是,太后要谋逆?”
    接到左相冷刀一般的可怕眼神,他苦着脸不敢再说了。
    昭元帝漠然听着两位臣子的对话,神色间不见任何喜怒,他将目光移到桌面上的沉金虎符印信上,唇角露出的笑意,却是冰冷而残酷——
    “有人以为,手上略多了些兵马,就可以在朕眼皮底下作乱——既然有如此自信,就不妨试试看吧。”
    嗓音淡漠微倦,却是胜券在握的气势。
    “可是万岁,您的身体……”
    左相皱眉,心中却有隐忧——昭元帝频频出现原因不明的昏厥,只怕是遭了术者的暗算。
    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手,将沉金虎符拈起,放入左相掌中,“这个给你。”
    迎着他惊疑的目光,昭元帝的嗓音,仍是淡然无波,却是说出惊天之言,“若是朕在关键时刻有异状,一切军权便由你来执掌。”
    左相目光一跳,随即,竟撂起朝服下摆,郑重跪了下来,“陛下何至于此?!”
    他的嗓音都有些颤抖嘶哑了,双眼瞪大发红,与平日的冷面大相径庭!
    昭元帝面如寒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术法诡谲奇能,谁也不能预测,我到底是中了什么——若是到时候,朕神智不清,有所乱命,你们千万不可遵从——实在不行,就把我打昏吧。”
    他朝左相深深看了一眼,后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紧咬住唇,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
    气氛肃杀中蕴含着凄然,一旁的薛汶,也受了感染,嗓音都有些酸涩,“皇上!”
    “这只是预防万一的周全之论,你们也不必担心成这样——实在不行,我朝也有国师坐镇,必定不会容许敌方的术者为所欲为。”
    “哼……国师!”
    提起国师,左相心中便是怒火滔天,他面色阴沉得可怕,冷笑道:“我们这位国师,神龙见首不见尾,万岁的安危,丝毫不见他挂心!!”
    “也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也或者,是国师另有计划。”
    昭元帝静静说道。
    虽是为国师辩解,他神色之间,却也是一片森然沉凝,眼中一片幽深。
    左相心中却是咯噔一声,他深谙皇帝脾性,知道眼前之人心绪不好。
    “朕,最厌烦的一件事,便是属下不听招呼,自作主张。”
    这轻飘飘的一句,却显示出皇帝对国师行为的愠怒!
    ……
    “啊嚏……啊嚏……,到底是谁在诅咒本宫?!”
    丹离一边怒声娇喝,一边指使着众宫女收拾东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您干脆把整个德麟宫搬回娘家去算了!
    这是被指使得团团转的所有宫女的内心血泪!
    只听丹离话音拖长了一转,“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用带!”
    话音一落,原本正在忙乱的众人,顿时停了下来。
    “娘娘……”,有人试探着问道:“您方才让我们收拾着带回母家的,可都是些宣纸折扇香枕之类,虽然看着漂亮,可都不算名贵……”
    你干脆说不值两个钱得了!
    丹离眼珠一转,笑容无比甜美,“没关系,我父亲一家出身王侯,以前都是锦衣玉食,那些富贵之物,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浮云而已。”
    “再说了,本宫这里也没余财啊,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听你在鬼扯!分明是你吝啬小气!
    所有人垂手恭听,心里却都在腹诽:明明深受万岁宠爱,赏赐什么的都是头一份,对待母家却是如此刻薄,这位贤妃真是死要钱的典范!
    “你们这还在忙呢?”
    应声而出的,乃是东侧院的姬悠。
    丹离打量着他的穿着,只见他一身冰蓝刻丝的宫装,鬓边戴了全套璎珞头面,虽因才人位阶所限,不得用累凤金钗,通身气质也是尊贵清雅。
    “你今天也要归宁吧?听他们说,你要带着梅姐姐回家暂住?”
    丹离的问话带着调侃和玩味,却有一丝谁也不曾觉察的深意。
    “是啊,她爹是豪商,一年到头在外奔波的,与其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还不如跟我一同回去,也算是我爹多了个女儿。”
    姬悠笑着说道,回答可算是滴水不漏。
    “也是,人多才热闹嘛……你回家只怕要忙个不停,有她在你身边,也能帮把手。”
    姬悠听了这话,目光霍然一跳,心中又惊又疑——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顾他心怀鬼胎的猜测,丹离打了个呵欠,朝着殿外走去,“午时快到了,要先去拜谢太后呢!”
    姬悠楞在那里一阵,随即惊醒过来,连忙道:“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随即快步追了出去。
    ……
    宫妃省亲,虽是匆忙决定,该有的礼数,却是分毫不少。
    先至宗庙向皇家列祖祭拜,随后去太后皇帝处谢恩,午后的时间便折腾在这些冗繁之事上了。
    到了戍初时分,各妃嫔的卤薄銮驾终于出了宫,朝着各家而去,有好事者便在街巷之间追逐争看。
    城中各显贵家多有宫眷归宁,其中,最惹人著目的,却是身为降君,已被废为庶人的前唐王家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