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古易的白袍,洗得几近灰色的轻逸,长发只简单一束……
    昂然挺拔的身形在人群中悄然而过,仿佛一阵渺然之风,又似泰山之颠般让人仰止。
    那个身影,熟悉到让她心头剧痛。
    风雪刮得她眼角刺痛,快要睁不开来,她却浑然不觉,一楞之下,随即追了出去。
    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那人步速看似普通,一追之下,才发觉竟是快若神鬼一般!
    青石条板经历数百年岁月,本就光润易滑,雪片融化成半冰半泥,丹离脚下一滑,顿时摔到在地。
    手肘撑在地上,一片火辣辣的痛,只怕又是挂彩了……丹离皱紧了眉,吃力的爬起身来。
    “走得好快啊!”
    她双眸之中不再含笑,而是带着一种灼热与阴郁,一种甜蜜与怨愤。
    她咬紧了唇,几乎要滴出血来,随即长袖一甩,一只小小的白色纸鹤飞了出去,在雪片飘飞的半空中朝前疾去。
    “找到他。”
    丹离的声调平静,好似方才睡醒一般安恬——然而谁若是听见她此刻的语气,只怕要吓得瘫软在地。
    ……
    吉祥铺在京城西北角落的羊眼胡同里,深深曲折的小巷尽头,有气无力的有一盏灯摇晃着,露出模糊的“酒”“宿”字样。
    蒙着纱冥的女子一双盈盈美目凝视着客房门,虽然竭力平静,却仍掩饰不住眼中的焦灼和忧惧。
    有人敲响了门,沉稳的三下,不疾不徐,却让她浑身一颤,“谁?!”
    “送信来的。”
    平和沉然的男子嗓音,毫无一丝暖意,却莫名让人心头一松,房内的紧张气氛也松弛下来。
    女子犹豫一瞬,终究咬咬牙,亲自去打开了门。
    门一开启,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身着简朴白袍,长发随意束在身后的冷然男子。
    他的衣料已是洗得发白,却偏偏在夜灯下显出一种微凉的沁华,柔软而随风飘扬,背后负的竟是一把木剑。
    他的五官不算英俊,眉目之间却自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宛如泰山之颠,又似东海之渊。闭眼时身似枯木,整个人的气息都似消失无踪,偶一睁眼,竟是一种平和内敛的光芒!
    “请问……尊驾是?”
    蒙纱女子迟疑了半晌,却实在想不起,“恒”的麾下,竟是有这样一号人物!
    “丹嘉长公主?”
    那人声音有些低沉,却是简介明了,直问身份。
    丹嘉点了点头,这才将面纱取下,露出自己清丽尊贵的容颜,却仍有些疑虑的打量着那人。
    “我并非是恒公子手下。”
    丹嘉也是聪明人,念头一转,立刻明白了,“你是清韵斋主派来的?”
    “她希望我来传信于你。”
    男人并不承认,也不算否认,丹嘉听他的语气,知道他并非是惯常意义上的手下,她心头一动,随即隐约想起了一个传言来。
    她眼中闪过异彩,深深凝目于他,好似要将这个人细细打量,铭刻入心中,“您大概就是宁非大人吧?”
    “唤我宁非即可。”
    白袍男子沉声道,并未因她别具意味的打量而有任何不安。
    果真是他!
    丹嘉随即起身,竟是深深一礼,甚是恭谨,“宁非大人乃是世上第一的剑者,丹嘉今日得见传奇,真是三生有幸!”
    “客套的话不必说了。”
    宁非淡淡说道,随即递过一张信笺,“这是恒公子拜托斋主送给你的信。”
    丹嘉接过一看,封头上便是那熟悉的字迹,不由心头一阵乱跳,双手紧紧攥着,几乎要拧出汗来。
    她叹了一声,不愿在此多看,只是将信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语声微颤道:“他……他还好吗?”
    “不知。”
    宁非眼中毫无半点波澜,只是沉声答了两字。
    丹嘉眼中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立即控制住了情绪,又是深深一礼,“是我太过唐突了,宁非大人深居简出,只怕未曾与他照面。”
    “是。”
    面对这等寡言少语的男人,即便是口齿伶俐,辩才滔滔的丹嘉,一时也难以着手,她略一沉思,还是问了正事,“宫中最近发生了一系列怪事,斋主知道吗?”
    “没有什么瞒过她的眼睛。”
    “那就好。”
    丹嘉很是欣慰,好似丝毫不曾介意宁非的冷淡无礼。
    宁非眼中闪过一道赞赏,“她也有几句话托我带给你。”
    “是什么?”
    “那就是——”
    下一瞬,丹嘉只觉眼前一花,好似九天雷霆,又似陨星白芒,眼角刺痛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这样一幅场景——
    宁非木剑出鞘,随意一刺,竟将一只雪白纸鹤化为碎片!
    纸鹤化为飞灰,却并未落下,纸鹤身上闪过一阵柔和的白光,随即竟似被无形之火焚烧,形成一个个小火团。
    “这这是——?!”
    丹嘉已经反应过来了,又惊又怒之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有人跟踪了你,一直在窥探我们的会面。”
    宁非淡淡说道,心遂意转之下,木剑自动还于鞘中。
    ……
    丹离猛然退后一步,再一次狼狈滑倒在街边浸了冰水的青石条板。
    膝盖处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再抬头时,却是有些面色苍白了。
    压住胸口翻涌的血气,她冷冷的笑了,“既然敢伤我的使令纸鹤,真是好大的胆子。”
    怒意过后却是狐疑,“竟是以单纯的武学,使我的纸鹤形神俱灭——这等造诣,会是哪一方的人……”
    随即,她想起一个极为可怕的答案,不由的面色更白,“会是他吗?”
    一问出口,只觉得自己有多么可笑。
    “是他,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而已。”
    丹离苦笑着,一时心灰意冷,连从石板上起身都觉得毫无力气了。
    “你怎么在这……怎么又摔了?!”
    街的另一头,遥遥传来梅选侍的焦急呼唤声。
    丹离费力的看去,只见风雪飘摇之间,姬梅二人急急而奔,一路疾跑到了眼前。
    “你怎么又摔在地上了,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推的?!”
    梅选侍点着她的鼻头,无奈的笑骂道,赶紧扶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