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容以目光示意,贺祈不怎么情愿地略一点头,挤出笑容喊了一声父亲。
    平国公也挤了个笑容:“你今日怎么回来了?军营里的事都忙妥了吗?”
    贺祈张口答道:“军营里一切如常,每日将士出操训练。不过,巡视的人多了一倍。我还派了两个斥候营出了关。”
    平国公皱了皱眉,深深看了贺祈一眼。
    边关这几年还算平静,偶尔有些小冲突,几年没打过大仗了。大楚在修养生息,鞑靼也是一样。
    贺祈在这时增派斥候营出关,显然是要搜寻鞑靼部落的踪迹。
    当着孩子的面,平国公没有多说。
    晚饭后,平国公叫了贺祈进书房说话。
    “贺祈,你年轻气盛,也有志向抱负。”平国公沉声说:“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必说我也明白。”
    “不过,你万万不能躁进冒失。边关安宁数年,一日战起,不知要死多少将士。你身为主将,不能为了一己的战功和声名,就无视士兵们的死活。他们可以为了保家卫国而死,却不能因为主将的一己私心去送死。”
    这话听得真让人上火。
    哪怕是一番好意提点,话也说得太过分了!
    贺祈原有的几分好心情,彻底没了,冷冷地应了回去:“父亲放心,我比谁都珍惜在意将士们的性命。我令人加强防备,出关巡视,是要提防鞑靼忽然突袭。免得像父亲当年那样,猝不及防大败几场,枉死了多少将士。”
    平国公:“……”
    平国公眼里蹭蹭冒出了火星,情不自禁地扬高了声音:“贺祈!你竟这般和自己的父亲说话!”
    贺祈争锋相对:“彼此彼此。我也没见过亲爹会这般羞辱自己的儿子。”
    “你……”
    “要怎么做,我心中有数。”贺祈冷然道:“皇上信任器重我,将十万边军和边关安宁交托给我。我必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更不会辜负了万千百姓和将士。父亲既已致仕,就安心回京养老了。不必再操这份心了。”
    平国公气得快冒烟了:“好好好,我只说你两句,你倒是回了我一堆。你这是翅膀长硬了,我这个亲爹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你是天子心腹,你有能耐。可你还年轻,没领过兵。你也没见识过鞑靼骑兵的厉害。”
    “你要是觉得鞑靼骑兵好对付,你就真的错了。一旦轻忽自大,边关就危险了,也会有无数人枉死!”
    “贺祈!你可以不喜欢我这个父亲,不和我亲近。但是,我的警告,你必须听进耳中。也必须要慎之又慎。”
    贺祈面无表情地呵呵一声:“多谢父亲一番美意。儿子都听进耳中了。”
    ……
    咚!
    书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一声巨响。连墙壁也微微颤了一颤。
    躲在书房外偷听的阿圆阿满都是一惊,两双黑溜溜的眼睛刷地看了过去。只见祖父平国公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一张老脸浮着愤怒的潮红。
    阿圆阿满还从没见过祖父这般盛怒的模样,一时犹豫踌躇,祖父已经快步走远了。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哄一哄祖父?”阿圆悄声问道。
    阿满想了想,轻声答道:“算了。祖父正在气头上,或许此时并不想见我们。等明日,我们去给祖父请安的时候,再和祖父说话。”
    阿圆又探头看了一眼书房:“爹还在书房里没出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闷气。”
    阿满低声说道:“爹生气也不怕,我们这就进书房去。”
    他们和祖父相处的时间还少,祖孙间的感情远不及父子情深。所以,平国公一发怒,兄弟两个打起了退堂鼓。到了亲爹这儿,就没这层顾虑了。
    兄弟两个低声商议过后,一同进了书房。
    贺祈沉着一张脸,目中闪着幽暗的火苗,一看就知道还在气头上。
    阿圆阿满走上前,七嘴八舌地安慰亲爹:“爹,你是不是和祖父吵架了?”
    “祖父一把年纪了,你让一让祖父就是了。”
    贺祈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让着他?”
    是平国公先出言激怒了他。在平国公心里,他这个儿子,就是一个自高自大一心要建功立业惘顾将士性命的蠢货。
    哼!
    贺祈怒火冲冲,阿圆阿满劝不动,对视一眼,立刻去请了亲娘过来。
    程锦容将儿子们打发出去,独自进了书房,将门关上。
    她没急着劝慰贺祈什么,先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送到他手中。贺祈仰头一饮而尽。程锦容又倒了一杯。
    连着喝了三杯水,贺祈心头旺盛的怒气才勉强平息。
    没等程锦容追问,他便将刚才父子怒而争吵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他从来就看不上我,打从心底里觉得我不成器没能耐。靠的是皇上信任宠爱,才得以早早承爵执掌边军。”
    “他认定了我会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将士死活,急着打仗立军功。”
    “这根本是对我心存偏见!
    程锦容看着面色难看的贺祈,冷静又理智地说了一句:“你对他也一样有偏见!”
    贺祈:“……”
    “你心里也清楚,他是怕你年轻得志,贪功冒进。所以才出言提醒。同样的话,换了是别人来说,你不会生气。甚至要感激对方的善意提醒告诫。”
    “出自他的口中,就勾起了你的心头旧怨。”
    “你永远忘不了前世被亲爹冷眼相对的痛苦。所以,他说什么,在你这儿都是错。”
    贺祈沉默不语。
    程锦容放软了语气,轻叹一声道:“他待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城。以后,你便是想见他一面也见不到。”
    “你们父子间隔阂这么深,我说什么也没用。我只想劝你一句,阿圆阿满三郎也一日日长大了。你是儿子,也是父亲。你要给阿圆他们兄弟三个做榜样。否则,阿圆他们有学有样,也这样对你。你气不气?”
    贺祈脱口而出:“他们敢!”
    程锦容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贺祈神情僵硬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明天去向他道歉。”
    还明天?
    程锦容白了一眼过去:“待会儿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