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众人到了宅子外。
    这是一处四进的大宅院,比程府还要大一些,地段也更好。这样的宅子,捧着八九万两银子也买不到。
    守着宅子的管家领着二十余个丫鬟小厮一同向新主子程望行礼:“奴才见过老爷。”
    程望不太习惯这么多奴仆,咳嗽一声道:“都起身吧!”
    大管家姓秦,殷勤地领着众人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一边说道:“这处宅院空了七八年。奴才一直在这儿守着,每日打扫归置,还算干净整洁。”
    秦管事所言不假,这处宅院收拾得十分干净,园中花木茂盛。程望和卢慧娘的婚期还有一个多月,趁着这一个多月,稍微收拾,便能入住。
    赵氏看了一圈,颇为满意,笑着说道:“宅子维持得这么好,秦管事当居首功。”
    程锦容含笑接过话茬:“有功当赏。这个月秦管事领三个月的月钱,其余人领双倍。”
    做下人的,最盼着遇到慷慨的主子。
    秦管事喜形于色,拱手谢过主子恩典。
    这处宅子已经空了几年,一直归内务府掌管。没有主子,就没有赏赐,只能靠着月钱过活。现在可好了,有了主子,他们的日子也能宽裕活泛些。
    程望对这处宅院也十分满意,低声笑道:“锦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成亲后就去边关了,你在贺家住得闷了,就回来小住几日散散心。”
    程锦容抿唇一笑:“好。”
    程望又对赵氏说道:“大嫂,这里空院子多的很,你闲着无事时,不妨常来住几日。”
    赵氏失笑不已:“锦容回来也就罢了。我每日打理家事,哪有闲着的时候。宅子我们看过了,还得再收拾规整,将新房也布置好。可不能耽搁了婚期。”
    程望这两日听惯了婚期和成亲之类的字眼,也没什么害臊忸怩的,拱手笑道:“有劳大嫂多费心。”
    ……
    自这一日起,程锦容就领着孩子在程府住了下来。
    有了阿圆阿满这两个淘气包,程家热闹了许多。
    程望有女儿和外孙每日伴在身边,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整个人也显得年轻多了。
    赵氏越忙越是精神焕发红光满面,私底下还催促了程景安一回:“瞧瞧阿圆阿满多壮实多可爱。你和杜氏成亲也有一年多了,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颇有些责怪儿子“不中用”的意思!
    程景安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我正有好消息告诉母亲。阿鹃这个月的小日子迟了半个月,约莫是有喜了。”
    赵氏喜出望外,一把抓住程景安的手:“你说的是真的?杜氏真的有喜了?”
    程景安咧嘴一笑:“十有八九。阿鹃说日子还浅,暂时别声张。等过些时日,喜脉明显了,再向母亲报喜……”
    “臭小子!”赵氏一高兴,用力拍了程景安一巴掌:“这等喜事怎么能瞒着你娘!”
    程景安被拍得龇牙咧嘴,直抽凉气。
    赵氏哪里还顾得上他,连声追问:“杜氏人呢?”
    “她去太医院官署当差了。”程景安麻溜地低头,躲过赵氏拍下的第二巴掌:“母亲先别急。阿鹃自己就是大夫,会照顾好自己的。若是身体吃不消,不必母亲催促,她也会告假回府休息。”
    赵氏笑着瞪了程景安一眼,转头就向程锦容诉苦:“我这个儿媳,样样都好,就是太有主见了。景安耳根软,什么都听媳妇的。”
    “女子怀了身孕,应该在府中静养安胎。她还日日去太医院官署当差,我想一想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程锦容微微一笑:“大伯母别心急。当日我怀了身孕,也一样在宫中当差。只要没出重力,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得,诉苦找错人了。
    程锦容可是挺着孕肚直至临盆才出宫的。论辛苦,谁也不及她。
    赵氏笑着叹了口气:“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景宏迟迟不肯成亲,看这架势,以后怕是也不愿娶妻。”
    “我现在就盼着景安媳妇多生几个孩子。待日后,景宏要是一直不娶妻,就将景安的孩子过继一个。”
    做亲娘的,为儿子真是操碎了心。
    程锦容笑着安抚赵氏:“姻缘一事,要看缘分。你看我爹,三十七岁了才续弦。大堂兄才二十余岁,还年轻得很。”
    赵氏又叹一声:“左右我说不动他。你和景宏素来亲厚,得了空你也替我劝一劝他。”
    程锦容只得笑着应下。
    ……
    三日后,程望和程锦容父女两人一同去了“裴婉如”的坟墓前。
    “裴婉如”死后,被安葬在裴家的祖坟里。
    裴家被抄家流放,守坟的奴仆无人过问,也怠慢了许多。“裴婉如”坟前长满了野草,差点连墓碑都被掩盖住。
    程望一看便红了眼,一声不吭,动手拔草。
    程锦容心中暗叹,什么也没说,令人找了器具来,分给程望一把铁锹。父女两个默默地忙了小半日,将“裴婉如”坟墓边的野草都清除干净。
    人死如灯灭。
    裴婉清机关算尽,害了自己的亲妹妹。也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寿宁公主死了,二皇子疯了,裴婉清的坟前长满野草。也算是报应了。
    程望当然不知道,被埋在坟里的人,根本不是他的“亡妻”。
    于他而言,裴婉如是一个死了十八年的人。这座坟里,埋葬了他最爱的妻子,也一并埋葬了他年少时的炽热爱恋。
    跪在坟前,程望满面泪痕,颤抖着低声道:“如妹,我对不起你。”
    “你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默默想念你。我本想着,这辈子只你一人,绝不另娶。可是……”
    身畔跪着的程锦容轻声接了话茬:“可是,女儿不忍见亲爹孤苦一生。所以,执意劝爹续娶。爹也终于应下了。”
    “娘,你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爹高兴吧!”
    “你一定不忍见曾经深爱的夫婿孤独到老。你一定会盼着他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