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二皇子才缓过一口气来。
    被卸掉的下巴太疼了,二皇子狠狠心,伸出手,用力将下巴托了回去。喀嚓一声,又是一阵剧痛。
    这般蜷缩着躺在地上,太过狼狈不堪。
    二皇子扶着棺木,挣扎着站起身来。这一起身,又见到了死去的亲妹妹的脸。
    二皇子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又转头吐了起来。胃里已经空空,连酸水都吐得干干净净,这般干呕,更是难受。
    几个侍卫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目光紧紧地盯着二皇子。
    二皇子干呕过后,冲着几个侍卫怒喊:“你们几个立刻滚远一点!别在这儿碍本皇子的眼!”
    “本皇子现在就要出去,看谁敢拦!”
    侍卫们一声不吭,只在二皇子迈步往外走的时候,各自抽出长刀,将二皇子团团围住。刀锋雪亮,二皇子显然没有拿自己的身体试试刀锋是否锐利的勇气,又是一阵叫嚣怒骂。
    色厉内荏!
    贺统领说的没错,这个二皇子,撇开皇子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侍卫们各自对视一眼,继续沉默,却没有撤回长刀的意思。
    二皇子嘶喊了半个时辰,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能出屋门半步。更没引来任何人。
    二皇子终于颓丧地坐到了地上,身后是冰冷的棺木。
    侍卫们稍稍散开,长刀依旧握在手中。
    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入耳中。夜半更深,地上也多了几分寒意。二皇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两步,后背抵住了棺木。
    就在此时,一声细微的异响在背后响起。
    二皇子全身打了个寒颤,脸都被吓绿了。
    传闻一个人死后,灵魂七日才散。这才隔了一天一夜,莫非寿宁的魂魄还在此处?
    他连滚带爬地转身跪在地上,咚咚咚磕响头。一边在心中默念:寿宁,是二哥对不起你!可你已经死了,就安心合眼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投胎到天家做公主了。
    侍卫们看着这一幕,心里俱是一声冷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刚才不知哪来的一只老鼠,从棺木旁蹿了过去。他们几个故意没出声提醒。果然,二皇子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可见何等心虚。
    ……
    又是漫长的一夜。
    杜提点一直苦熬,未曾休息,体力不支,面色十分惨淡难看。
    程锦容加起来也只睡了两个时辰,她挺着肚子,精力远不及平日,其实也快撑到极限了。
    宣和帝喝了宁神汤药,依旧在昏睡。六皇子催促杜提点和程锦容各自去歇息片刻。师徒两个太过疲倦,谢了太子恩典后,就去隔邻的屋子里和衣睡下。
    太过疲累了,根本无力再思虑任何事。
    几乎头刚沾着枕头,程锦容便睡着了。
    睡梦中,似有一双熟悉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怜惜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耳边响起熟悉的低声呢喃:“阿容,好好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程锦容下意识地往熟悉的温暖怀抱里钻了钻,然后继续沉沉睡去。
    贺祈心疼地搂着爱妻,闭上眼,也睡了片刻。
    不过,他身负保护太子的重任,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他没有动弹,静静地凝望着程锦容安宁的睡颜。
    这一场意外,犹如飓风,将所有人都卷入。程锦容和他更是深陷其中。
    等宣和帝再次醒来,不知会有何等剧烈的风雨!
    程锦容此时身怀六甲,如此忙碌如此疲倦,肩负着为帝后解毒救治的巨大压力。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正因为他了解她的性情脾气,所以,他不能劝阻,也不会劝阻。
    门被轻轻敲了三声。
    贺祈轻手轻脚地起身下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内侍,低声道:“皇上醒了,太子殿下请程太医和提点大人一同前去。”
    贺祈略一点头,重新关上门。一转头,就见程锦容已睁了眼:“皇上醒了?”
    贺祈嗯了一声,快步上前,扶起程锦容,蹲下身子为她穿鞋。
    程锦容的小腿有些浮肿,脚也大了一圈。
    贺祈摸着她的腿和脚,又是一阵心疼和不舍。程锦容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贺祈,眼下救皇上和娘娘要紧。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一定好好休息,将失去的元气都补回来。”
    贺祈鼻间有些泛酸,面上却半分不露,笑着应了一声好。
    夫妻两人头抵着头,短暂的温情片刻,很快便回到现实。
    程锦容打起精神,走了出去,正好和精神不济面色不佳的杜提点碰上了。
    “师父,你没事吧!”程锦容看着杜提点晦暗的面色,心里一个咯噔。
    别以为大夫就不会生病。杜提点年过六旬,体力大不如前,这一日两夜忙碌操劳心力交瘁,还承担了天子醒来时的怒火,熬不住也是难免。
    杜提点苦笑一声:“老了,不中用了,头昏沉发烫。我刚才已服了一粒药丸,再撑几个时辰吧!”
    程锦容再忧心焦虑,也知此时不是告假的时候。只得低声叮嘱:“待会儿由我先为皇上诊脉。”
    师徒两人也只有这两句闲话的时间,很快便进了天子寝室。
    此时已过了五更天,宣和帝再次醒来。有了前一次的缓冲,宣和帝此次总算没有因眼盲而大发雷霆,只是,一张脸冷如寒冰。
    程锦容定定心神,走上前,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微臣为皇上请脉。”
    熟悉的温润的女子声音入耳,宣和帝全身冷意稍散,伸出手腕。
    程锦容凝神诊脉,又为宣和帝仔细查验了眼睛,然后轻声禀报:“皇上体内毒火未清,使得眼睛暂时失明。等余毒都清了,或许就能慢慢看清了。”
    或许?
    宣和帝瞬间就怒了,准确无误地循着声音找到了程锦容所在的方向:“程太医有几成把握清除朕体内的余毒?有几分把握治好朕的眼睛?程太医素来敢说敢言,这回为什么也吞吞吐吐,不敢说明白?”
    越说越怒,就像一头喷火的巨龙,随时会将身边的人灼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