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个月即过。
    程锦容端坐,伸出手腕。
    杜提点凝神诊脉,过了片刻,收回手,笑着说道:“脉象清晰,确实是喜脉。”
    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这一刻,程锦容的心中依然无限喜悦:“多谢师父为我诊脉。”
    杜提点捋须一笑,话语诙谐风趣:“以后要谢为师的地方还多的是,不必着急。”
    程锦容平日身体康健,精力体力皆佳。值夜的事多是她的。
    自诊出喜脉后,她忽然变得慵懒困乏,精力不济,天还没黑就昏昏欲睡。杜提点二话不说担下了值夜的重任。
    程锦容笑道:“有师父在身边,我心里真是分外踏实。”
    师徒两个说笑几句,杜提点又特意叮嘱:“你有孕之事,早些向皇上禀报。待月份大了,便告假离宫养胎临盆。”
    程锦容点点头应下。
    官服宽大,能遮掩身形。不过,等孕期过了五六个月,肚子隆起,就遮不住了。挺着孕肚进宫当差,一来疲累,二来也不那么合宜。
    幸好有杜提点在,她告假几个月也就没那么要紧了。
    杜提点又笑着叹道:“杜鹃那丫头,心气颇高,今年没能考上太医院,着实低落消沉了一阵子。”
    杜提点口中的杜鹃,正是杜管事的女儿,也是程景安的未婚妻。
    每年五月,太医院都会举行一次太医考试,每一年只录取三人。报名者多达上千。这个比例,比起举人们考进士还要难得多。
    三年前,程锦容以首名的成绩考入太医院,之后一路风光显赫,成了大楚第一女太医,深得帝后青睐。对自幼学医的女医们来说,简直是励志的典范和榜样。
    杜三小姐有志成为女太医,杜管事和杜提点也乐见其成。可惜,杜三小姐运道差了些,今年三场考试加起来的总分,正好排在了第四。
    杜三小姐心中懊恼不甘,可想而知。她私下去见未婚夫婿程景安,想将婚期延迟一年:“……接下来一年,我要潜心读医书研究医例,以备明年的太医院考试。实在无心成亲。你若不想等,就退亲吧!”
    程景安想也不想地说道:“别说一年,就是两年三年我也等你。”
    然后,程景安主动和家中父母商议延迟婚期的事。而且,他将此事的原因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说自己不想早早成亲,绝口不提未婚妻半个字。
    程方和赵氏心中有数,也未说穿,很爽快地答应延迟婚期。
    想娶一个好儿媳,多等一年也无妨。
    杜三小姐心中如何感动,暂且不提。杜管事庆幸为女儿挑了一门好亲事。杜提点提起程家,也是满口夸赞。
    程锦容笑着接了话茬:“我堂妹程锦宜今年也报考了太医院,她的排名在一百之外。她们姑嫂两个若能一同考上太医院做女太医,真是一段佳话。”
    程景安亲事已定,赵氏心里踏实多了。现在索性也不催着长子和女儿了。姻缘未到,求也求不来。姻缘若是到了,挡也挡不住。
    师徒两个闲话几句,然后一同去给天子请平安脉。
    ……
    天气渐冷,宣和帝时常咳嗽,一咳起来就停不住。
    汤药一日三顿从无疏漏,每隔三日就要调整一次药方。不是什么大病,却迟迟难以痊愈。
    师徒两人来请平安脉,今日杜提点先诊脉,然后才是程锦容。
    宣和帝似有所察,目光在程锦容的脸上转了一圈:“程太医,你是否有事要禀报朕?”
    程锦容恭声应是:“微臣确实有一桩事禀报皇上。提点大人今日为微臣诊脉,诊出了喜脉。”
    宣和帝:“……”
    身为天子,习惯了臣子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子们的家宅之事,宣和帝当然也不必去过问。
    所以,程锦容就成了第一个向天子禀报“有喜”的臣子。
    宣和帝楞了一愣,才道:“朕知道了。”
    顿了片刻,又说道:“女子有孕在身,不宜操劳辛苦,要安心养胎。你在宫中当差,朕不便开先例让你现在就离宫回府。等过几个月,你再告假吧!”
    宣和帝如此好说话,一来是因身边还有杜提点,二来则是因为程锦容圣眷浓厚。否则,换了其他太医,张口就要告假几个月试试?
    程锦容一脸感激地谢了天子恩典。
    傍晚,宣和帝和裴皇后六皇子一同用晚膳。
    晚膳后,宣和帝张口说起了程锦容有孕一事。裴皇后和六皇子没半点意外,不约而同地笑道:“果然是喜脉。”
    感情他们就知道了,就他这个天子被隔离在外。
    宣和帝看着裴皇后满是喜悦的盈盈笑脸,心里有一丝奇异的微妙的气闷。不过,他并未露在脸上,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皇后和小六看来早就知道了。”
    裴皇后笑道:“皇上每日操劳政务国事,这点小事,臣妾便未叨扰皇上。”
    六皇子也笑道:“父皇身边有杜提点,程太医告几个月的长假也无妨了。”
    这是大事小事的问题吗?
    是告不告假的问题吗?
    明明是他们和程锦容更亲近,他这个天子倒是被排除在外!
    宣和帝绝不会承认此刻的自己在悄然泛酸,连吃到口中的菜肴都有些淡淡的酸味。
    ……
    宣和帝心里不畅快,连着几日都板着脸孔。
    裴皇后不知就里,私下和程锦容嘀咕:“皇上的脾气越发古怪了。这几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时不时地就撂脸色。”
    程锦容倒是咂摸出些异样的意味来。
    她看着裴皇后,心里暗暗叹息。
    因为在意,才会这般小心眼。
    宣和帝对裴皇后的情意,或许一直比她所见的还要深厚。裴皇后心里未必没有察觉,只是,裴皇后不肯深想。她也不必说破这一层。
    程锦容顺着裴皇后的话音说道:“皇上这一病又是小半个月,迟迟不见好,皇上心情不好,娘娘忍一忍吧!”
    裴皇后无奈轻叹:“不忍又能如何。”
    这个话题,母女两人都不愿深谈。很快,裴皇后扯开话题:“皇上为寿宁挑了驸马,不日就要下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