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容回椒房殿,向裴皇后复命,只字未提寿宁公主,也未提起和六皇子最后的对话:“……六皇子殿下已回了寝宫。天色不早,娘娘也该安寝了。”
    裴皇后也未起疑心。
    程锦容平静从容一如往常,实在看不出半点异样。
    待裴皇后歇下,程锦容才回了屋子,沐浴更衣后,看了一个时辰的医书,又用一个时辰,默默整理自己治过的病例,写出医案。
    直至子时,程锦容才睡下。
    她又做了梦。
    梦中,她是“容锦”。
    在床榻上养伤的俊美青年男子,俊脸苍白,略显狭长的眼眸注视着她:“容锦,过来。”
    她将所有的憎恶都压在心底,依言走了过去,在床榻三尺之外停下脚步,轻声问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怎么,你怕我?”
    她镇定地答道:“殿下威名赫赫,杀人无数。边关百姓,谁人不怕殿下。”
    他依旧看着她,声音却柔和了一些:“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被我放在心上的姑娘,永远不必忧虑。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口中说得甜蜜动听,可他身边总有十数个身手极高的亲兵侍卫。一个个手持利刃,目光凶狠。
    她若有半分异动,这些亲兵立刻就会拔刀杀人。
    她站在床榻外三尺处,动也未动,声音淡淡:“殿下的伤势已大有好转,待痊愈后,请殿下依言放我离去。”
    他听了这等话,也不动气,只觉好笑。用看笼中鸟雀一般的眼神,戏谑地看着他,语气里有几分纵容:“好,等我的伤势痊愈,我就放你走。”
    他当然不会放她走。
    她心知肚明,却未说破,顺着他的话音做戏,露出些许释然和欢喜。
    下一刻,场景变幻,已是三个月之后。
    他的伤好了,下榻走动无碍。
    他不再唤她上前,而是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拥住她的肩膀,亲昵地唤她的名字:“容锦,我要娶你为侧妃。”
    她逼自己放软身体,靠在他的胸前:“我身份低微,如何配做鞑靼的太子侧妃。”
    他低声笑了起来,在她耳边轻语:“我的正妃死了,以后我不会娶正妃。你虽是侧妃,无人能越过你。”
    “我元思兰对天立誓,此生一心待你,绝不三心二意。如违此誓,就令我死在深爱之人的刀下。”
    ……
    程锦容霍然惊醒,坐直了身子。
    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过了片刻,程锦容才以袖擦拭额上的汗珠,缓缓平静下来。
    或许是昨夜思潮起伏之故,她竟梦到了和元思兰虚与委蛇的半年时光。元思兰到底对她有几分真情,此事早已没了深究的必要。
    此生,她绝不容他活着离开京城!
    程锦容平定心绪后,梳洗更衣,去裴皇后身边伺疾。
    没想到,寿宁公主竟也早早就来请安。程锦容一露面,寿宁公主的目光就如刀尖一般刮过程锦容。目中露出戒备和警告之意。
    程锦容神色如常,含笑行礼问安,到了裴皇后身侧。
    寿宁公主颇有重重挥出一拳却击空的懊恼气闷。不过,既然裴皇后没有半分异样,可见程锦容没有乱说。
    寿宁公主忐忑了一夜的心,稍稍安稳,冲裴皇后甜甜笑道:“女儿今日要陪母后一同去御花园里散心。”
    裴皇后不便推拒,微笑着应了。
    半个时辰后,裴皇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出了椒房殿,去了御花园。
    寿宁公主牢牢巴在裴皇后身边,颇有些不容任何人靠近裴皇后的霸道。程锦容今日只得离得稍远了一些。
    裴皇后心中有些不快,正要张口,程锦容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
    裴皇后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寿宁公主今日显然不止是要“尽孝心”这么简单。闲话片刻,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到了二皇子的亲事上:“父皇已圣旨赐婚,婚期就在明年春日。也不知二哥的皇子府建得如何了。”
    未成亲的皇子,皆住在宫中。一旦成亲,便要出宫开府。当年大皇子就是如此,在成亲前一个月住进了大皇子府。
    二皇子今年十五,过了年十六。宣和帝自不会薄待了自己的嫡出皇子。赐婚圣旨一下,便令内务府为二皇子建府。
    几位皇子的府邸,当然早就建好了,离皇宫极近。所谓建府,便是将略显空荡的府邸收拾布置一新,以备二皇子大婚。
    至于四皇子五皇子,今年才十四,他们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后年。
    裴皇后再诸事不管,对二皇子的亲事也要上心过问,闻言道:“本宫一直命李公公盯着内务府,不过,建府不是等闲小事,总得收拾几个月。”
    寿宁公主顺势说道:“女儿和二哥一般年龄,母后和父皇说一声,也为女儿建府吧!”
    公主府的规制比皇子府略逊一筹。大楚朝的公主,招了驸马后,便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
    程锦容眸光一闪,瞥了寿宁公主一眼。
    裴皇后也不蠢钝,立刻听出了寿宁公主的话中之意:“你想现在就建府?”
    大楚公主,比闺阁千金们矜贵得多。十七八岁招驸马也不迟。这么早就想建府,显然是动了春心,想早些成亲了。
    寿宁公主被裴皇后看得心中发虚,先扭头避开,很快又转过头来,轻声央求:“女儿想早些建府,请母后恩准。”
    裴皇后略略蹙眉,并未一口应下:“容本宫斟酌几日。”
    母后对她总是这样,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哪有母亲疼惜女儿的样子?
    寿宁公主颇有些委屈。不过,她没有像往日那般任性闹腾,而是挤出笑容:“多谢母后。”
    寿宁公主陪伴裴皇后半日,正午前便找借口离去。二皇子和元思兰来往密切,寿宁公主想见元思兰,去重华宫便能如愿。
    程锦容私下里问裴皇后:“公主殿下想建府,娘娘是何打算?”
    裴皇后淡淡道:“本宫和皇上说上一回,能不能成,还得看皇上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