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父子在太医院里待了一夜,第二日凌晨才回府。
    程锦容闻讯而来:“大伯父,院使大人伤得到底如何?”
    程方熬了一夜,目中满是血丝,叹了口气应道:“院使大人的马车被撞翻,磕中了额头,流了不少血。”
    “好在太医院里有人值夜,救治及时。我到官署的时候,院使大人额上的伤已处理妥当,上过药包扎好了。只是,院使大人一直没醒。”
    “我放心不下,便在院使大人身边守了一夜。将近天明时,院使大人才醒。思绪清楚,说话时中气十足。我才放心回来了。”
    程景宏补充:“院使大人精神好得很,骂人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
    程方:“……”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常山伤势没有大碍。
    不过,要将额上的伤全部养好,至少得一个月。自己额上顶着伤,如何能进宫为娘娘们看诊?
    想及此,程方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
    事情如此凑巧,他不得不多想。
    常院使这一受伤,得老老实实地养上一段时日。宫中的裴皇后,却是每隔三日就要请一回平安脉。
    常院使不能去,程锦容是不是就有了机会?
    在大伯父复杂微妙的目光下,程锦容神色镇定如常:“时候还早,大伯父先歇两个时辰吧!今日府中设宴,等客人登门,大伯父又得劳累半日。”
    程方嗯了一声,去睡下不提。
    程景宏却不肯去休息,低声问程锦容:“容堂妹,你和我说句实话。常院使受伤之事,当真只是凑巧?你真的半点不知情?”
    程锦容一脸无辜:“大堂兄,我们两人每日同进同出。所见的人都一样。难道你还怀疑我不成?”
    程景宏顿时语塞。
    是啊!堂妹既未见过外人,身边也没什么人手。
    可常院使受伤的时机,实在令人不得不起疑。
    兄妹两个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过了片刻,程景宏败下阵来:“罢了,就当我是随口胡说。你别放心上。”
    程锦容微微一笑:“大堂兄也去歇上片刻吧!”
    ……
    一个时辰后,程家便陆续有了客人前来。
    程方领着长子次子在前院,赵氏领着程锦容程锦宜在内堂。
    永安侯夫人照例早早就来了,一脸的笑如春风,一张口别提多亲热了:“锦容,快些来让舅母瞧瞧。哟,这以后可就是正经的女医官了。舅母这脸上也有光彩。”
    永安侯夫人要做戏,程锦容没有奉陪的兴致,淡淡道:“舅母请坐片刻,我随大伯母迎一迎平国公府的太夫人。”
    永安侯夫人心里暗骂一声,脸上依旧堆着亲热的笑意:“没想到太夫人亲自来贺喜。我也出去迎一迎。”
    太夫人一来,自是坐在上首。永安侯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坐了下首。太夫人声音宏亮,中气十足,基本上只有她说别人听的份。
    永安侯夫人屡次张口,都被太夫人有意无意地打断。
    永安侯夫人只得憋屈地闭上嘴,一直熬到散席。
    临走前,卫国公世子夫人对着赵氏道谢:“六郎的腿伤已经彻底痊愈,多谢程公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江六公子的腿伤,养了整整百日,现在总算彻底好了。国公世子夫人的感激之情,绝非作伪。今日登门道喜,特意备了双份贺礼。
    卫国公世子夫人又拉起程锦容的手,笑吟吟地说道:“敏儿在府中时常惦记你。可程姑娘如今有正经的差事,每日要当值,想见一面,也不容易寻到机会了。”
    江二小姐江敏,今日并未露面。
    裴家的五小姐裴绣,今日也未来。
    宫中的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亲事都还没定。有资格嫁入天家的公侯府邸的千金们,都待在闺阁里,以示自矜。
    程锦容心中有数,并未说破,顺着卫国公世子夫人的话音笑道:“我心里也时时惦记江二姐姐。待日后休沐,我一定登门拜访。”
    卫国公世子夫人含笑叮嘱:“好,回去之后,我就告诉敏儿。程姑娘可别忘了才是。”
    程锦容笑着应下,心里暗暗一动。
    江二小姐这么急着想见她,莫非是有什么事?
    ……
    太医院官署。
    “外公,”没有外人时,李药童也不喊什么院使大人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怎么会不疼!
    常山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只比杜提点小了几岁。昨日傍晚马车被撞翻,这一把老骨头差点散了架。
    身为大夫,安抚病患时,习惯说“区区皮肉伤没有大碍”。轮到自己身上,疼得龇牙咧嘴脑瓜疼,才知其中滋味。
    常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也伤一回,就知道滋味了。”
    常山额头处被包得密不透风,右眼也肿了,眯成了一条缝。只余左眼能睁开,眼中冒出腾腾怒火:“有没有去刑部报案?立刻让刑部去彻查,将藏在暗中捣鬼的人抓出来!”
    李药童苦着脸应道:“昨日晚上就去刑部报了案。可刑部的规矩是非大案命案不收,已经转去京城府衙了。”
    常山气得脸上的肉直抽抽:“呸!没用的混账!京城府衙那些捕快顶什么用!查上十天八日,抓几个泼皮混混交差了事。我要的是彻查到底,将幕后主使抓出来!”
    幕后主使?
    李药童一惊,脱口而出道:“外公,你是说,有人要害你?”
    常山怒道:“真是蠢钝如猪!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没人害我,疯马怎么就这么巧地冲撞到我的马车?”
    李药童挨骂早挨习惯了,用衣袖擦了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脸委屈地附和:“不是凑巧,一定是有人要害外公。”
    常山余怒未消,又骂了李药童一通,直至气喘吁吁骂不动了才停。
    李药童无故被臭骂一顿,心里也觉得晦气倒霉,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常山歇了片刻,才张口吩咐:“拿着我的名帖,去一趟永安侯府。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侯爷,请侯爷为我彻查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