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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琀……九年前……”池枢轻念了一遍,若有所思,忽的,他狭长的眼中眸光一亮,“她是苏氏一门的后人?”
    七羽微微颔首,收回幽幽的目光:“她在苏家排行第三,大家都唤她三小姐,九年前入的教坊司,并改名舞青霓,六年前不知何因出了坊子,独自经营沁春园,不过,她仍然还是乐籍,所以即使别人知道她是苏琀,也无可厚非。我爹当时只是礼部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因事发前给苏鼐递了一份文件,便被视作苏家同党,被满门抄斩”,她哽咽了一下,尽量稳住声线,“舞青霓也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一来觉得有愧于我,二来同病相怜,所以才带我离开教坊司,可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林氏一家虽是寒门庶族,可也是父慈子孝,书香传家,没想到一夜之间,竟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都是苏家害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即使带着几分凄楚与愠怒,也仍如玻璃珠子落瓷盘一般。微微轻颤的双肩,宜喜宜嗔的姝容,琉璃般堆砌的人儿,不管谁见了,都会软到心窝里去。
    池枢忍不住将七羽抱入怀里,宽厚有力的手掌轻抚着她柔黑如缎的发,温声道:“我会遵守我的诺言,带你离开此地,并摆脱乐籍,但是你知道,以我现下的能力还办不到,除非……”
    “我明白”,七羽轻轻推开他温暖的怀抱,起身回望满园的璀璨,乌发在寒风中翩翻,“你不必多说,既然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绝不会反悔,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会尽我所能成全你,可我并不是要你什么承诺,我只是希望自己以后的日子可以平凡美好一些,你在不在我身边,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奢侈。”
    “你迈出的这小小一步,对我来说却是一大步”,池枢负手,与她并肩俯瞰园中精致,“我的心思唯你懂,也唯有你知,你万万不可告诉他人,否则,我会输得一败涂地。”
    七羽轻轻阖上了眼,似要掩住满心哀伤。
    原来他如此不信任她。
    七羽默然无言,转身走到方才的栏杆前,执箫嘬唇,箫声呜咽,如泣如诉。
    池枢虽不善音律,却也听得出曲中哀戚缱绻之音,可他却不明所以,只当是女子本性柔弱,方才又提到了她飘零孑然的身世,才会一时感伤。
    他没有多想,也根本不会多想,现在他的脑子里都被七羽方才的那番话充斥着:舞青霓是苏琀,是苏家后人,当年苏家谋逆是大洹近五十年来最大的一宗案子,当时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那种空前浓烈的血腥味,他却记忆深刻。
    池枢仅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离开往城南的本司胡同去了,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觉得不妥。
    这里是他花钱买下的地方,比客栈还随意,想来便来,想走自然便走。
    七羽望着空空荡荡的阁楼,唇边的箫管冷硬如冰。
    *****
    高府的正院依然是一派箫疏,除了一庭皑雪,只剩几株枯木零零散散的垂在雪中,月光如洗,映在雪上,如一面湖镜。
    鞋底倾轧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走到东厢房一间弥漫着温润光晕的屋子前时,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凝滞了下来。
    同池枢一样,他也是刚刚办完公事回来的,自舞青霓住到高府之后,他即使忙到再晚,也会回来瞧上一眼,只要每回看见屋子里的火光,他的心就会被照的亮堂堂的。
    这么晚了,她在做什么呢?高湛驻足片刻,提步上了青石台矶,轻叩门扉。
    “进来”,舞青霓随意懒散地声音透墙而出。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一束温黄的火光穿出门户,泻到廊下唯一的一盆玉石盆景上,苍翠可爱。
    屋子里烧着暖暖的银碳,舞青霓只穿了一件雪青色千重菊瓣家常服,正坐在暖榻上的红木炕几旁独自弈棋。
    高湛进来的时候,她修长的指尖还拈着一枚白玉似的棋子,衬得手指几乎透明。
    舞青霓听见响动,抬眸懒懒觑了高湛一眼。
    他还穿着那件千遍一律的玄色箭袖劲装,手里还是提着一把长剑。
    她悠悠然的扣下那枚白子,没劲儿似地道:“屋子里除了我和你,还有别人么?”
    高湛知道她又要打趣自己,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摇了摇头,很诚实地道:“没有。”
    “那京城有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夜闯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么?”
    “没有。”
    舞青霓双手一摊,无奈道:“那你还提着那把破剑做什么?”
    高湛干干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剑:“习惯了。”
    “你说话能超过三个字么?”
    “能。”
    舞青霓身子一斜,歪倒在榻上,露出了玉颈上的珍珠摺丝银项链,抓狂道:“我都要被你闷死了,你知道我有多闷么?闷到半夜三更还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你知道我为什么半夜三更还要自己跟自己下棋么,因为我白天睡的太多了,晚上根本睡不着,你知道我为什么白天会睡得太多么?因为我很闷,很闷呀!”
    “好像不是吧”,高湛将长剑搁到一旁的书案上,“你从前在沁春园的时候,也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的呀,这种习惯很难改的。”
    舞青霓忽的坐直身子,跳下暖榻,托住他的下颌,仔细研究了一番,而后发现了宝似的道:“我发现有的时候你的嘴还是很麻利的嘛。”
    舞青霓贴的太近,高湛呼吸忽的一阵紊乱,他忙别开通红的脸,假装看向炕几上的棋盘,干笑道:“你不是嫌太闷嘛,这样,你以后白天犯困的时候,屋子里就焚些提神的香,或是去外头逛逛,等走了这阵困就好了,晚上也不会这么难入眠了。”
    舞青霓朝他摊开手掌,眨巴着一双剪会秋瞳,可怜兮兮地道:“我也很想去外头逛呀,我也想买买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的,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沁春园的当家的了,我身上没有银子了,而且我大手大脚花惯了,我怕万一我出去一趟,身上的钱袋就会扁成两块布。”
    高湛恍然,忙从袖子里摸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搁到舞青霓的掌心,木木地道:“原来你是要银票,早些跟我说就是了。”
    舞青霓心脏几乎漏跳一拍,捧着那一叠银票瞪着眼,呆了半晌。
    “不够么?”高湛见她半天没反应,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银制小钥匙,搁到银票上头,“这是上房里屋拔步床后头圆角柜的钥匙,银子银票都在里头,你自己去取吧。”
    舞青霓咽了一口唾沫,手忽地一沉,好像举着金山银山似得,忙嫁给银票倒在了暖榻上,心里不禁暗道:这是银票呀,银票!真是块木头。口中却咳嗽一声,撇撇嘴道:“显摆你有钱是吧,跟个土财主一样,我舞青霓是没见过银子的人么?”
    高湛垂眸笑了笑,笑容竟有些憨憨的,实在有违他铁脸的称号。
    “你不是出去办公么?身上带这么多银票做什么?”舞青霓眼珠子转了转,狐疑道,“你该不会是假装公事,出去……吃喝嫖赌?”
    “没有”,高湛面色一敛,斩钉截铁地否定道,“我真的是有公事要办,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凌云。”
    “你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懒得去问呢”,舞青霓抬眸望了高湛一眼,颀长的身子浸在温润如玉的火光中,轩俊疏朗,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嘛。她摆好一只青色素面迎枕,一面歪靠上去,一面道,“你为什么要支持沂王呀,他给你了很多好处么,这些银票是他给的么?”
    提到这个话题,高湛方寻回了自己的感觉,面色不由肃沉下来,坐到一旁的玫瑰椅上,道:“这些都是皇上赏的,跟沂王没关系,我也从不收受他的馈赠。”
    “那你究竟为什么要支持沂王呀?他也算不上什么英明君主,你没有理由要依附他呀”,舞青霓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高湛默了片刻,脸上难得露出疲惫的神态来:“宫中权力角逐,勾心斗角之事太多太复杂,锦衣卫内部也是如此,我如果不依附势力较强的沂王一党,说不定早就被别人设下圈套除掉了。”
    舞青霓思忖了片刻,道:“在你麾下做事的应当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才对,可你好像更喜欢凌云,上回去顺天府衙救我时,你带的便是他,是不是池枢觊觎你指挥使的位子呀?而你为巩固自己的位子,就党附了沂王?”
    “他觊觎我的位子也就罢了”,高湛轻叹了口气,“如今锦衣卫内部已经分裂为两派,水火不容,我若是被他除掉了,我手下几千名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就会全部被他们杀掉。”
    舞青霓不由垂了垂眸子,敛声道:“那你还要因为我去得罪李舜,眼下闹成这样,他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以你的手段,根本对付不了他。”(小说《步步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