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你好像挺惦记那只老参,不过是父皇一个小小的赏赐而已,六弟你府上的东西可要比我的好上不止百倍,你又何必如此介怀呢?”沂王唇角的笑意略略转冷,“那只老参我原封未动,六弟你若真的喜欢,三哥便成你之美,将那只老参送给你就是了,三哥身子还算康健,若没有人暗害,再活个一百年也不成问题。”
    “王爷你是千金之躯,天之骄子,就是向天再借个胆子恐怕也没人敢毒害你”,李砚云柳眉轻扬,半开玩笑地道。
    “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齐王大笑起来,眼底却有杀气掠过,“这一唱一和,当真是绝配,三哥,不如我明儿去跟父皇说说,求他降道旨意,成全了你们二人如何?不过,唯一的缺憾就是……”
    “王爷当真是笑话我了”,李砚云与在场所有人一样,深知他后半句未说出的话是什么,她面上没有丝毫因愠怒而出现失态的神情,反而丹唇轻启,笑的大气朗朗,如春/光里开在最显眼处的千叶牡丹,“我如今已经是个瘫子,蒲柳之姿怎么敢高攀各位王爷。”
    宴几底下,她手里的丁香云素绢紧紧皱成了一团。
    “云姐姐才貌过人,慧眼之人自然不会让你明珠蒙尘”,梅荨执起荷鱼玉杯朝她遥遥一举,浅啜一口。或许是她身后漫天飞雪的缘故,竟衬得她的笑靥格外动人心魄。
    坐在对面的沂王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后头的四皇子也不由多看了梅荨一眼。
    荣王面上却是淡淡的,仿佛这世间的姹紫嫣红开遍,也与他无关。
    李砚云手里的素绢缓缓松开,她也执起玉素觯杯,回举梅荨,一饮而尽。
    “六弟怕是多吃了些酒,说了些醉话”,沂王适时的给了齐王一个台阶,正好彰显了一番自己的宽厚大度。
    齐王似乎没有领情,闷闷的饮尽了一杯酒。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有些凝滞。
    “荨姐姐,外头雪积的这么厚,我跟栊晴去外头玩玩去”,刘小挚一面趁机说着,一面拉了拉正埋头苦吃的栊晴的衣袖。
    “王爷,亭子里四面透风,实在太冷,梅某不胜风寒,先告辞了”,梅荨坐的太久,足部已经僵硬的有丝毫知觉了,她起身执了一礼,目光落在了因焦急而眼眶通红的李砚汐身上,她微笑道,“小汐,荨姐姐好久没跟你叙叙话了,你今晚就到我府上歇一宿吧。”
    “好啊”,李砚汐破涕为笑。
    “你这丫头啊,还是如此不知礼数”,李砚云笑嗔道,“荨妹妹,你就把这丫头带过去吧,惹了麻烦可别哭着来寻我哦。”
    “姐姐”,李砚汐跺了跺脚,责怪姐姐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她。
    “梅小姐,我和荣王都有些琴艺上的问题想要讨教于你,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我送你出府门吧”,赵煦满面春风,起身朝齐王执了一礼,“六哥,我就先告辞了。”说罢,朝荣王使了个眼色。
    荣王温煦的笑了笑,起身执了一礼,当先离开了亭子。
    梅荨一干众人也齐齐离开。
    赵煦赶忙追了上去。
    钓雪亭立刻冷清了下来,四皇子与七皇子互望了一眼,也各自寻了个借口告辞了,宴席既散,沂王与李砚云也道扰离开。
    未几,亭子里便只剩下了齐王一人与外头寒冷彻骨的风雪,齐王握住洒墨玉杯的手紧了紧,好像下一个瞬间,玉杯就会被他捏碎一般,蓦地,他腾起身子,狠狠将那只杯子砸在了红漆柱子上,“啪”的一声脆响,墨色的玉片碎了一地。
    齐王目眦欲裂,瞪着沂王离开的方向,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看你能蹦跶到几时!”
    *****
    赵煦搭了荣王的肩,走在最前头,道:“五哥,这回你可要多谢我哦。说实在话,今晚这宴席真是可惜了那盘鹿肉,三哥跟六哥之间有磕磕绊绊,非要拖上你我做什么,听他们打哑谜似得叙话,真是比看一日的书还累。”
    荣王还未答话,后头忽然有个玉笛般好听的声音响起:“我也是这么觉得,他们都光顾着叙话了,那盘鹿肉都没怎么动,真是太可惜了!”
    赵煦与荣王齐齐回头。
    原来是跟在梅荨身边的小栊晴,他们二人后头跟着的是刘小挚与李砚汐。
    “你也觉得看书很累么?”栊晴的辞气像是在跟老朋友叙话,让人觉得亲和无比,“我平生最恨的就是看书了,一看到那一页密密麻麻的字我就犯晕,比连练七日七夜的功夫还要累。”
    赵煦慢下一步,与栊晴并肩,挑眉笑道:“我可跟你不一样,我说的书是指程朱理学八股文,诗词歌赋我可是喜欢的很哦。”
    “听闻你的箫吹得极好”,梅荨淡淡的笑着。
    “想跟我琴箫合奏么?”赵煦想要搭栊晴的肩,却被她毫不留情的扫开了。
    “好啊,到时候我差人去府上寻你”,梅荨很爽快的答应了。
    赵煦倒是有些意外:“梅小姐,你今晚的心情跟那日在宫里完全不一样,似乎很开心?”
    梅荨不语,眸中的笑容却又浓了几分。
    小诒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终于在荣王身上起作用了。
    荣王当先走在前头,出了府门,便与赵煦一道上了马往北绝尘而去,而梅荨四人则坐着马车往南去了。
    天空如墨,簌簌的雪花很快就覆盖了路上的蹄印车辙。
    所有人都各自回府去了,当大家都以为今晚这场纠结的宴席会随着人散而散时,一个意外而至的消息却打破了雪夜的宁静。
    梅荨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那时候她已经吃了药准备歇息了,却见栊晴抱了二大白过来,从它的小细腿上取出了一只卷成长细条状的纸笺。
    梅荨接到手中,栊晴便双手捧着它出了屋子,将它放入了空中,当二大白雪白的身影渐渐的缩成一个点的时候,刘小挚也闪了过来,同栊晴一道进了荨姐姐的屋子。
    “荨姐姐,我爹说什么啊?”刘小挚身子一窜,跳坐到了八仙桌上。
    “沂王中毒了”,梅荨思忖道,“回府的路上便开始毒发吐血。”
    “什么?”桌子还未坐热,刘小挚就跌了下来,脚下一歪,差点一个踉跄摔地,“那、那是齐王下的毒么……难怪他今晚说话阴阳怪气的。”
    “什么阴阳怪气的啊?我怎么没听出来?”栊晴睁着眼,好奇地问道。
    “你没听见齐王说让沂王好好保存那只百年老参么?还让他不要浪费了,说会有救命的一天,这不是赤/裸/裸的警告么?”刘小挚白了栊晴一眼,感觉跟他说话就是鸡同鸭讲,转而又对梅荨道,“荨姐姐,你说是不是啊?”
    梅荨默了片刻:“是不是,这会子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刘小挚抓了抓后脑勺:“可是,沂王从齐王府上出来后便中毒吐血了,齐王又当着大家的面说了那些警告的话,不是他还会有谁啊?”
    梅荨思忖道:“小挚,你拿一颗玉露丹去沂王府,向御医打听一下沂王中毒的情况。”
    刘小挚点点头,转身便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刘小挚又折了回来,满头满身的都是雪珠儿,栊晴拉着他到外厅熏暖和了才放他进了屋子。
    彼时,梅荨正坐在暖榻上览书。
    “荨姐姐,我到沂王府的时候,他还在吐黑血呢,沂王妃当场就给吓晕了,李砚云送沂王回府后就一直没回去,这会子李舜也去了,动静闹的可大了,连皇上的知道了”,刘小挚一副说离奇故事一般的口吻,“京城估计又要炸锅了。”
    “御医怎么说?”梅荨淡淡地道。
    “哦”,刘小挚这才想起来正题还未说,“御医说还好就诊及时,沂王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玉露丹给了么?”
    刘小挚点点头:“已经吃了”,他顿了片刻,复问道,“荨姐姐,你让我向御医打听沂王中毒的情况做什么?”
    梅荨搁下手中的书卷,轻笑道:“我说不是齐王投的毒,你信么?”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