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发生的事能够瞒住李砚汐,功劳全归刘小挚。
    那日他看见刘掌柜顶着阎王似的脸过来就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所以他很“机智”的哄着李砚汐回了她的屋子,并随手拿了本《诗经》,在她身旁声情并茂的朗诵起来。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他见李砚汐听他读诗的时候,总是眉眼盈盈,美的似海棠娇羞,高兴的几宿没睡,用他读过的一句诗来说:“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为了博红颜一笑,今儿一大早,刘小挚又拉着汐妹妹到前院里来,准备朗诵他精心准备了一夜的诗。
    彼时,院子里一枝沿着石榴树攀援而上的丝萝还沾着晨曦的露水。
    “……山有木兮木有枝,在地愿为连理枝……”刘小挚朗朗的念书声与李砚汐落珠般的笑语声穿门入户,直直地砸在了还在西厢房里睡懒觉的栊晴耳里。
    栊晴实在忍无可忍,她一把掀开蒙在头上的胭脂袷纱,光着脚丫子就踹开门闪出去了,她指着刘小挚的鼻子,火冒三丈地吼道:“刘小挚,一大早的吵什么吵,再吵我就让小银花咬死你。”
    刘小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只穿着小衣就跑出来了,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有伤风化,都是大哥平素没有好好教导你,正好大哥我在念诗,像你这等野人就该好好熏陶一番,来,小晴,跟着大哥一齐念。”
    “念你个大头鬼,说了不要打扰我睡觉,吵死了……”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弄得栖在石榴树枝头鸣叫的鸟儿呼啦啦飞走了一片。
    刘小挚捂住耳朵,老气横秋地道:“真乃孺子不可教也,这多好的诗呀,真是不懂浪漫,不解风情。”
    “浪漫?风情?”栊晴作呕吐状,鄙视道,“我看你是无病**。”
    “小挚哥哥,小晴要睡觉,我们就去茨菇湖那里吧”,李砚汐笑吟吟地道。
    “好啊”,刘小挚瞥了栊晴一眼,“到时候我再多抓几条鱼,我一面念诗,一面烤鱼,你说好不好?”
    “小挚哥哥烤的鱼最香了”,李砚汐欢呼雀跃地道,“小晴,你放心去睡吧,待会儿姐姐我会给你留几条的。”
    “不要!”栊晴恨恨地吞了吞口水。
    李砚汐诧道:“可是上回小挚哥哥烤的鱼,你可是吃了个精光呀,连一丝肉都不剩,弄得那堆骨头看起来跟银首饰似得。”
    刘小挚拉上李砚汐的酥手,翘着眉头道:“她不要就算了,我们自己吃。”
    “我才不要吃你们夫妻烤鱼,会穿肠烂肚的”,栊晴白了他们一眼,转身折回房里去了。
    她刚刚躺下,就感觉胳膊旁边冰冰凉凉的,她起身一抖胭脂袷纱,果然瞅见小银花盘成圈窝在里头呼呼大睡,她登时怒气冲天,一把将小银花拽了出来,丢在角落里,气鼓鼓地道:“跟你过了多少遍,你是刘小挚呀,猪头猪脑的,叫你不要窝在我床上睡觉,要是再不听,我就把你炖了。”
    小银花缩着小脑袋,极其委屈地钻到床底下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的窗边一阵翅膀的扑闪声和“嘶嘶”的吐信子声,栊晴一咕噜从架子床上跃起,就见到小银花正支着半个身子趴在窗台上攻击一只雪白雪白的鸽子。
    鸽子歪着脑袋用小豆子眼瞅了瞅栊晴,“咕咕”叫了几声。
    “小银花,你给我回来,你要是敢吃它,我就把你碎成沫儿”,栊晴叉腰喝道,“还不给我回来。”
    小银花与鸽子又僵持了一会儿,方收敛架势,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下了窗,钻进了栊晴的袖子里。
    栊晴凑到窗台上,从鸽子脚上取下一张卷成细长条的笺纸,一径往栖雪居去了。
    栖雪居里,梅荨正坐在花梨木嵌玛瑙书案旁阅书,书案一侧,一盆绿萝恣意盎然的生长着,晨光透过茜色纱窗映在磁盆上,照得上头的“荷殿风回”莹莹生辉。
    “姐姐……”栊晴珠玉般的嗓音一路响着,风似的闪进屋子里来。
    梅荨将书卷轻轻搁到案上,温声道:“小晴,有什么事么?”
    栊晴点首如捣蒜,伸出白白胖胖的手,展开五指,露出了手心的笺纸。
    梅荨拿过信,展开阅览了一遍,这上头的蝇头小楷是舞青霓的字迹。
    她思量的片刻,就摘下纱罩,把笺纸放在火焰上点燃,然后搁在了地上的铜盆里,火光挣扎着亮了亮,就化成了一团焦黑。
    栊晴眨巴着眼睛问道:“是霓姐姐写的么,我认得她的鸽子,是二大白。”
    二大白?这是要连成宗谱的架势么?梅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咱们好久没有去外头玩了,今儿姐姐带你出去。”
    “好哦!”栊晴乐得一蹦三尺高,“我要吃烤山鸡。”
    这么一大早,烤山鸡的小摊还未出来,栊晴坐在八宝珠珞马车上,一阵失望,她朝玉色纱窗外瞅了瞅,眼睛一阵亮:“姐姐,前头是新开的九味居,我们要去那里吃好吃的么?”
    “你就看到了九味居,没有看到隔壁的古玉斋么?”
    “古玉斋?”栊晴若有所思地道,“古玉斋是在那里,姐姐是有事要找刘伯伯吧,那我就到九味居点一桌丰盛的菜等姐姐好不好?”
    梅荨托了托她摇摇欲坠的羊角辫,笑着点首。
    梅荨到古玉斋门前下了车。
    古玉斋是三间开的朱瓦重檐屋舍,进深虽不算大,但装饰古色古香,玲珑精雅,外头是八扇红髹滴珠槅扇门,内里一水儿的水磨大理石面,上头是海墁天花吊顶,淡雅亲和,四面雪白的墙上各挂着两副没骨花卉或是泥金泥银山水画。
    里头的珍珠瓷瓶、商铜夏彝更是不可胜数。
    刘掌柜忙迎了出来,接梅荨到内室捧茶让座。
    梅荨坐在玫瑰椅上,端起茶盅浅饮了一口,莞尔道:“是大红袍,刘叔有心了。”
    “我知道小姐思虑的时候最爱喝大红袍,所以让人烹了来”,刘掌柜在她对面落座,“小姐来这里,定是为了沂王妃的事吧,我正打算向小姐汇报,谁知小姐你就先到了。”
    “我来你这里便宜一些,今儿一大早琀姐姐就给我传了信,说沂王妃昨日派人在教坊司和各个秦楼楚馆打听苏珏的事儿,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沂王妃最近都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说来也奇怪,沂王妃向来不插手政务,不知怎么会忽然查起这宗事来”,刘掌柜思量了片刻,“李砚云去过沂王府三回,沂王妃自个儿去拜访过侧王妃两回,她们查苏珏应该是冲着侧王妃的身份去的。”
    “是我考虑不周”,梅荨轻叹了口气,“荣王跟我提起过沂王妃拜访侧王妃的事,我当时只道是‘投其所好’,却没想到这反过来也是‘打蛇打七寸’,这李砚云去拜访沂王妃,我一直都很纳罕,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她是去挑唆沂王妃调查侧王妃的身份,李砚云一定是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了。”
    “小姐不用担忧,她们眼下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否则也不会到处打听。”
    “沂王妃耳根子软,李砚云想要利用她易如反掌,可是这李砚云为什么不自己暗中查探,反而要让沂王妃插手呢”,梅荨默了片刻,“罢了,眼下先不管这么多,当务之急是要瞒住侧王妃的身份,刘叔你小心打点,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了。”
    “小姐客气了,若是没有苏大人,我一家老小早已是冢中枯骨了”,刘掌柜起身作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