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也是赶巧了,这两天正好有人委托郑明山,通俗了说,类似要找个保镖。
    要身手好的,最好是女的,人品要好,靠得住,陪着走一趟,如果这一趟平平安安宾主尽欢,以后续个长订也有可能。
    郑明山对对方略有耳闻,觉得是个不错的差事,虽然会有风险,但挣的确实多,话说回来,哪行没风险呢?盖楼的会一脚踩空,开飞机的还能从半天上栽下来呢。
    人生苦短,同样的时间、精力,当然应该拿来做投资回报率最高的事儿,就像名画家挥毫一幅画可以几万十几万,让他搬一天砖最多赚个大几百。
    郑明山琢磨着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在这个时候,木代拨了他的电话。
    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行当一贯的难进,木代要真能扎下根,这一辈子都不得为口粮发愁。
    郑明山让木代收拾行李,如果“面试”能通过,应该即刻就要启程,省得折回来收拾了。
    但是如果通不过呢?岂不是丢人?
    木代心里嘀咕着往黑色的拎袋里装行李,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把里头猫猫头的、兔子头的,但凡看着少女风的衣服饰品,通通扔了出来。
    以后要迈上“职业”的道路了。
    张叔看着她收拾行李,几次话到嘴边,又止于嘴边,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人总是矛盾的,他希望木代变化,但变化来的太快,又畏惧这种变化。
    作为长辈,他想向郑明山打听点那份工作的具体情况,郑明山的嘴把风很牢,只说:“肯定不是违法的事,自家师妹,我不至于坑她。”
    张叔没办法,只好絮叨着说木代年纪还小,请他多多照顾。
    郑明山打断他说:“第一,我只是牵个线,没法照顾她;第二,如果时时要人照顾,何必要出去历练,就在这酒吧里让你照顾得了。”
    张叔无话可说,觉得这大师兄说话做事都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软和。
    曹严华则全程耷拉着脸,满眼被抛弃的哀怨,木代心有愧疚,只好假装没看到。
    ***
    面试地点在昆明。
    木代跟着郑明山在汽车站上车,郑明山只拎个塑料袋,里头放两瓶矿泉水,一袋饼干,一根手机充电线。
    车开动了,木代抱着自己的行李包,歪着头看郑明山:“师兄,你都没有行李的吗?”
    郑明山说:“有啊。”
    他指那个塑料袋,又指自己身上:“手机、钱、卡都在身上呢。”
    “洗漱的用品呢?”
    “哪买不到牙膏牙刷啊。”
    “那换洗的衣服呢?”
    “哪买不着内裤啊。”
    好吧,木代不说话了,其实师兄挣的足够置产置业,但他就是对身外之物毫无兴趣,如果以后能刷脸付钱鉴定身份,相信他连钱啊身份证啊什么的都不会带。
    的确够简易,不过也有好处,拎个塑料袋在街上走,到哪都像得过且过一穷二白的本地人,贼都不屑多看两眼。
    初春时节,车窗外的风景不错,木代无心欣赏,还在为即将到来的“面试”忐忑。
    “大师兄,对方是干嘛的啊?”
    郑明山打了个呵欠:“不犯法,其它的,让他们给你讲。”
    说完了,把车座往下调了调,典型的上路就睡的架势。
    “那……面试的时候我要注意些什么啊,我是实话实说呢,还是要装一下?”
    “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又不是给你金山银山,犯不着牺牲演技。如果你没看上他们,两字,走人。人嘛,得把自己当回事儿。”
    木代忍不住想笑,过了会,想再问些什么,转头一看,郑明山呼哧呼哧的,已经跟周公会上面儿了。
    ***
    循着地址找过去,居然是在昆明有名的景点大观楼附近,那一片区有一排极为高档的私家会所,每个会所都自带大片草坪,名字起的古韵悠悠,属于普通人望而却步的地方。
    郑明山拎着塑料袋,踢踏踢踏往里走。
    好大的门面,富丽堂皇,那是什么风格?巴洛克式抑或哥特式?木代不懂,只知道肯定是西式风格就对了。
    她打量着高耸的建筑轮廓,心里忐忑,步子都迈小了几分。
    郑明山回头:“任何时候,气势都得有,他住个豪宅你就怯了?你管他什么房子,还不都是土烧的砖砌的!”
    木代不好意思的笑。
    郑明山到门口摁铃,有个负责洒扫的阿姨出来开门。
    进门就是好长的一段走廊,走到尽头,目光所及,木代先是一愣,郑明山也笑,回头看走廊说:“好家伙,藏的这么严实!”
    眼前是个四合院一样的门面,抱鼓石、拴马石,半开的锚钉大门,门环搭着叩铁,把上还缀着缕儿。
    直白的说,屋里有屋,西式的外墙门面,藏了一古色古香的宅子,只有进来的人才得以窥端倪。
    郑明山招呼木代一起进去。
    里头的景别致,但无非中式庭院,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堆叠的假山、借景的如意窗和宝瓶门,右手边有口上了盖的井,盖子太大,明显跟井口不合。
    稍远些还有一口水齐了沿的缸,水面上浮一朵莲花,一片碧叶,如果不是季节不对,木代还真会以为是长出来的。
    正对面是屋子,门紧阖,窗紧闭。
    郑明山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了两声,把手机扔给木代:“接。”
    到都到了,还电话面试?木代满心的嘀咕,还是把手机凑到耳边。
    那头是个苍老的男人声音:“木代是吧,你往右走。”
    木代往右走,走了五步,前头就是井。
    “现在停。”
    木代老老实实停下。
    “转过身。”
    木代依言转身,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间屋子,她有直觉,那人就在屋里头看着她。
    真是故弄玄虚,一点都不爽快。
    “现在说说,你前方,都有些什么。”
    考眼力?木代提醒自己要认真,看来,面试已经开始了。
    她有些紧张,目光在正前方一遍遍逡巡,唯恐漏了什么:“假山、一丛竹子,一个石桌子,两个石墩……”
    “仔细看看,石桌面上写着什么字,念出来。”
    既然让她走到这里,想来是只能站在原地看的,木代踮起脚尖,努力地想看清楚些,念的也艰难。
    “金银受日精,必沉埋深土结成。珠玉、宝石受月华,不受寸土掩盖……”
    念到此时,身后突然噌一声,有什么东西飞上天去。
    木代后背一凉,汗毛竖起,要知道,学武之人最忌后背放空。
    身后是井,飞上天的应该是井盖了?木代猱身一个翻转,眼角余光觑到井口一个人影,手里的耙爪似乎是要抓下的架势,她不及多想,抬腿一个正蹬过去,踹出去时才发现,偷袭她的人是个女孩。
    扑通一声,好巧不巧,那女孩被她一脚踹进缸里,水花四溅之下,原先飞到半空的井盖当头砸落,木代脚踩缸沿借力,上跃接住,借着未绝之势,飞身把井盖盖到缸上。
    咦,正好,难怪觉得大小不合,这本身就是缸盖。
    木代手摁缸盖一角,旋身上了缸盖,两脚一错,一个莲花座坐下,两手一合,眼睫低垂:“阿弥陀佛。”
    她其实不信佛,轻身莲花座只是轻功的一个招式,不管是在屋檐、墙角,毕招之时,不慌不忙,款款而坐,端的漂亮极了。
    下头的人想出来,拼命顶着缸盖,木代身子轻,人随着缸盖被颠的右起左落的,就是不挪。
    郑明山哈哈大笑:“漂亮。”
    虽然他不会,但木代使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还是受用极了。
    又朝她招手:“赶紧的,下来。别呛着人家。”
    木代下巴一昂,很有点得意地跃将下来。
    脚刚挨地,身后一声闷响,缸盖落地,哗哗水响间着大声咳嗽的声音,缸水不浅,足足到那女孩胸口,她恨恨剜了木代一眼,扒着缸沿爬了出来。
    这女孩约莫二十二三岁,圆脸,扎了个马尾,不是时下流行的骨感美人,略带圆润,即便现下气鼓鼓的模样,也别样可爱。
    只是,她腰上挂着的……
    腰左挂了个麻布袋子,里头坠坠的像是有东西,右边是个铃铛,不是那种别致装饰的小铃铛,得有十来厘米高,足有小甜瓜大小。
    奇怪,腾挪走动,那铃铛怎么不响呢,木代侧了头看,才发现铃铛罩子里塞了布,把铃舌给塞住了。
    她恨恨再看木代一眼,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往屋子走。
    嗯,也是,那一脚她可没留情,木代吐了吐舌头,目送那女孩进屋,然后重重一摔门。
    感觉上,屋瓦都在簌簌往下落灰。
    木代看郑明山,用口型问他:“我没指望了?”
    郑明山回她:“真没指望的话,是他们不识货。”
    木代哈哈大笑,师兄说话就是中听,可惜了,要是年貌相当,她就一头嫁了。
    郑明山走到石桌前,饶有兴致地看上头的字,这宅子虽然仿古,但应该是新造的,桌面上的字竖版凿刻,倒都是繁体。
    “金银受日精,必沉埋深土结成;珠玉、宝石受月华,不受寸土掩盖。”
    这话的意思是,金银的生成承日精华,必定埋在深土里形成。珠玉和宝石则受月华,不要一点泥土掩盖。
    就好像,珍珠一定是藏在深水中一样。
    木代则好奇的探头看那口井。
    原来是一口无水之井,大约七八米深,井口有个挂环,坠了根挺粗的长绳。
    难怪刚刚那女孩从井下突然爆起,有绳子作攀援呢。
    木代正想着,忽然砰的一声,门又被重重打开。
    那女孩站在门口,对她怒目而视。
    “那个谁!”她伸手指着木代,“说的就是你!”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老大不情愿,末了,终于把话从齿缝里憋了出来:“进来,就是你了!”
    哦,是吗?
    郑明山朝屋子努努嘴,示意她一起进去:“恭喜恭喜,看来面试是通过了。”
    木代学着师父平素的样儿掸了掸衣袖,尽管那上头干净的根本没落灰:“那要看谈的怎么样,我不一定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