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怀袖明白了杨晟涵的决定,微微地笑了。
    至少,她又为郝月婵争取到了一次机会。
    只要过了明日,梁卫民查不出真相,那郝月婵便就能安然度过这个危机了。她决定,等一会儿找到一个时机,她便让人偷偷去锦瑟居传递这个消息,让郝月婵切莫轻举妄动——照今日郝月婵离开时的样子,她极有可能去做第二个选择。
    有时候,以不动应万变,却反而是最好的决策。
    她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喝完茶之后,她对杨晟涵说道:“王爷,其实韦姐姐从未责怪过王爷。”
    “你不必安慰我,”杨晟涵忧愁地望着韦净雪的棺材,看着摆在棺材前面的令牌,黑底、红字,一个活人忽然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变成了一块木头灵牌。他说:“我想净雪应该是会怪的。我与她从相遇到相识,到将她接到帝都城里,再到此时此刻,我发现我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实在太少、太少了。每一次离开她,最短都是三个月才会去到淮南见她一面,最长是一年才见她一面。我将她接到帝都城里,便就是想给她一个安定的居所,让离别变少,可如今一想,那又和净雪在淮南时过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依旧很少到她的映月楼里坐一坐,陪她说说话、聊聊天。”
    柳怀袖道:“王爷,韦姐姐是个良善之人,她在淮南时,甘愿用六年的时光来陪伴王爷,便就是说她为王爷所作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一个女子,若是愿意用六年的时光来等待一个男子,想必,心里就算再苦再涩,也不会忍心去责怪王爷的。”
    柳怀袖说出这句话时,心里都忍不住发笑。
    韦净雪和她说过了,那六年的时间,是她过得最奢华最安逸的时光。
    她在等杨晟涵吗?
    不,她是依凭着与杨晟涵的关系,在青楼里取得了不同的地位,为了让自己不如青楼里的其他女子一样需要去接客,她便假装着孩子是麟王爷的,自己与麟王爷关系匪浅,令鸨母不敢逼着她,并把她奉为上宾,好吃好用地伺候着她,就是为了扶持她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
    杨晟涵以为韦净雪是个与众不同的青楼女子,是一个痴心等待了自己六年的美丽女子,却不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却是这样的一副情形。
    柳怀袖觉得自己今日说太多的谎言了,她与韦净雪也没什么不一样,在杨晟涵的心里,似乎都只存在着她们最美好的一面,而她,却一直在对他说着一套、又一套的谎言。
    “你见过净雪了,对吗?”杨晟涵忽然说道,“在无名院时,我让人去淮南调查事情,你并没有露出任何一点吃惊的表情,也没有去问‘淮南’与小宝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在隐瞒着我什么呢?”
    柳怀袖吃惊地张大了眼,看了杨晟涵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一丝慌乱。
    杨晟涵道:“我从未和你说过,韦净雪是出身淮南,也从未和你说过我与净雪相识有六年之久了。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却又什么都不说,这是为什么?”
    柳怀袖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眸很黑、很亮,不似韦净雪那样闪着水光,却比韦净雪的眼眸更纯、更粹。
    她没有一点慌乱,也没有一点歉疚,只是,惊疑地看着杨晟涵。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然而然地就将所有的事情隐瞒下来了。
    如果是以前的她,她会巴不得麟王府变得越乱越糟,她就越痛快!
    可是当一切事情猝不及防地发生的时候,她选择了力排众议,帮着郝月婵将事情镇压了下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她出主意,指点她如何去摆脱梁卫民的追查,为的,是不让这件事被揭露人前;她将小宝从井底里挖出来,却让所有人都隐瞒了这件事,便就是希望杨晟涵不要去追查小宝和韦净雪的关系。
    她撒了很多谎,上辈子二十六年,加起来的谎都不如这几天说的多。
    她很少对别人说谎,但是对着杨晟涵,却编织了一套、又一套的谎言。
    这是为什么呢?
    柳怀袖低下头,她从来都是一个机灵直率的女子,到了这一刻,她已经明白,她所作的一切就是为了不让杨晟涵得知真相。
    她曾恨不得让眼前的这个男人身败名裂,五马分尸,头颅被悬在城墙上暴晒三天三夜,尸体被野狼啃得辨不出人样。可是在那一日的午后,一个念头冒出了她的脑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放过他吧……
    她都是要离开的人了,就这么一点的时间,她光是布置她离开之后的后事,便就不够时间的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祸害他,将这个麟王府搅乱。所以她想过,就这样算了,等她离开麟王府,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前世与今生划清界限。
    “为什么要隐瞒呢?”杨晟涵轻轻地问,“如果你见过净雪,你和我直说便是,为何要隐瞒?你是害怕我吗?可你的样子又分明不像是害怕我。你是个胆大心细的女子,毫无畏惧,你若是心里有一丝惧怕,当日就不会将我踢下床了!”
    柳怀袖沉默了一阵,才笑了出来,低声说道:“王爷,我就算见到韦姐姐,你又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呢?”
    “当然是告诉我真相,告诉我她为何要悬梁自尽,小宝……小宝究竟是不是她和我所生的孩儿!”
    他终于说出了他心里的疑惑,之前他一直都没有正面地提过他怀疑小宝就是他和韦净雪所生的孩子,可现在,终于说出来了。
    小邪重重地哼了一声,两只小脚晃呀晃,交替着撞到韦净雪的棺材上,他似乎不觉得痛一样,生气地说道:“那丑小孩才不是你儿子呢!明明就是你女人背着你和奸夫生的孩子!”
    如果真相被揭露,那么,所有人都会跟小邪现在说的话一样,不停地说着这句话。
    杨晟涵位高权重,为天下人所敬仰。敬他的人很多,惧恨他的人更多。只要他出一个丑,便就是整个大晟皇朝的笑话。
    柳怀袖不觉得,杨晟涵能坦然地接受女人的背叛。
    柳怀袖静静地看着杨晟涵,道:“王爷,你真的希望怀袖告诉你真相吗?”
    “当然”二字弹到嘴边便就缩回去了,杨晟涵忽然想起柳怀袖之前说的那些话,便就再也没有说出“当然”二字。他会希望这个麟王府里谁才是逼着韦净雪悬梁自尽的凶手呢?又能希望谁是呢?他对第一个问题感到畏惧,而第二个问题,却是不甘心:“那你总知道小宝究竟是不是我和净雪所生的孩子吧?”
    柳怀袖道:“王爷都不知道的事情,怀袖又怎么知道?”
    “但你见过净雪,净雪应该有把这些事都告诉了你,否则,你不会大张旗鼓的,命人深夜里掘井,将小宝挖出来!”
    柳怀袖问:“王爷,怀袖说什么,王爷就会信吗?”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柳怀袖和杨晟涵竟然不知不觉便就谈了这么长的时间,门外站了一个人影,却畏惧着不敢进门来。
    她扶着门,充满希望地对柳怀袖说道:“小王妃,您就告诉王爷小宝是他的儿子,让他好好照顾小宝下半生吧。求您了!净雪就只有这么一个心愿了!”
    天色暗下来,韦净雪也终于可以从无名院里走到映月楼里来了。
    柳怀袖目不斜视,对门外的请求充耳不闻。
    杨晟涵道:“你说的,我自然信!”
    柳怀袖道:“我若说谎,王爷也要相信我吗?”
    “你为何要对我说谎呢?”
    “为了很多。也许是为了争宠,也许是为了私心。”柳怀袖从容地说道,“王爷,怀袖不说,就是为了让你自己亲自去查。王爷查到的真相,总比由别人来说的好吧?你是选择相信自己呢,还是要相信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谎言?”
    杨晟涵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去相信你所说的话呢?”
    “因为在王爷的心中,怀袖只不过是和韦姐姐一样微不足道的存在。”柳怀袖道,“等那一日王爷厌了,给怀袖的便就是三个月,又或者最长一年的孤寂等待。既然微不足道,那怀袖自然不敢妄言是非。王爷便就去查吧,不论查到什么,都与怀袖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和净雪一样的地位呢!?”杨晟涵心里似乎被大石压住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韦净雪的鬼魂站在门口边上,恨恨地吹着门扉,眼泪流了下来,是赤红色的泪水,她歇斯底里地冲柳怀袖大喊:“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给我儿子一条生路?为什么不阻止王爷去调查小宝的身世?如果王爷一旦查出小宝的身世,他一定会杀了小宝的!”
    (给我一个双休日,我真的能……把兔笼猫厕所拖地洗衣服洗自己之后,睡个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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