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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非墨回到京城的时候,是这天入夜时分。
    他追出很远,不只是追不上,连一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到,再盲目地追下去,并不是明智之举。只能先回来,再想别的办法。
    一进府,问了下人,得知原缨此时在秦谡那里照顾,秦非墨就径直找过去了。
    “相公,你回来了?”原缨看到秦非墨,神色微喜,迎了上来。
    秦非墨却高兴不起来。房间里面除了躺在那里人事不省的秦谡之外,就只有他们夫妻。秦非墨伸手把原缨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头靠在原缨颈窝,声音闷闷地说:“没追上,救不回温国公,接下来会有大麻烦的……”
    原缨连忙对秦非墨说:“温国公已经回府了!”
    秦非墨放开原缨,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说什么?”
    原缨又重复了一遍:“温国公今日一早就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府里,我去看过他了。”
    “这是怎么回事?”秦非墨拧眉。
    “是掳走温国公那人昨夜借道姚府离开,正好被姚瑶撞上,姚瑶追着去救人,天亮之前就把人救回来了。”原缨对秦非墨说。
    秦非墨震惊又欣喜:“当真?二丫也太厉害了吧!看来是我跟她错过了,那就太好了!只要温国公没事,老爷子的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接下来的事,就没那么复杂了,阿九那边不会受到影响。”
    现在大盛国和北疆国的战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大盛国大军再往前,就是北疆国的覆灭,而节节败退,苦苦支撑到现在的北疆国大军,一旦让他们得到一点空隙,和翻身的机会,他们一定会跟饿狼一样,凶猛地反扑。所以,秦玥绝对不能做任何妥协。
    确定温兆筠没事,秦非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对于姚瑶十分感激,同时还有几分后怕。若不是这次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撞撞运气的心态,跑到青山村去请李郎中,最后把姚瑶带到京城来,他们秦家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还真说不准。
    原缨把秦非墨离开之后,府里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跟他讲了。得知秦非白认为是温如晴为秦瑄顶罪,秦非墨还是愣了片刻,因为昨夜他离开之前,当时真信了是温如晴做的。
    “秦瑄表现得滴水不漏,我只是有些怀疑,但大哥已经确认了。”原缨说,“我现在想想,我们一开始都不认为是温如晴,她承认得似乎太快了,也没有说出任何别的人来,这并不正常。如果真是她做的,她又是被北疆国皇室利用了,她其实应该讲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为自己开脱,但她承认且不辩解,所说的那些理由,也站不住脚,而且有些事,我真的不觉得是她能想到并做到的。”
    “既然大哥认定是秦瑄,那肯定没错!”秦非墨面色冷沉,握住了拳头,“就算秦瑄擅长伪装,先前把我们都给骗了,但大哥很了解温如晴,早就说过,不是她!真没想到,阿九在战场上厮杀,家里竟还有人因为可笑的嫉妒之心,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来!连自己的亲爹、祖父和外公都能下手,还推了自己的亲娘出来顶罪!真是我小看秦瑄了!”
    原缨叹气:“大哥打算等秦瑄放松警惕,利用他找到幕后之人。看来大哥怀疑并不是北疆国皇室直接找上的秦瑄,这京城中还有别的‘暗鬼’。我只是想不到,事情到了最后,会是什么结局。温如晴是出来顶罪的,大哥真的会休了她吗?秦瑄会死吗?”
    秦非墨沉默了片刻之后说:“这件事,我们不插手,也不多说什么,都让大哥来决定吧,最难受的人是他。不管做出什么选择,对他而言,都是痛苦。”
    秦非墨喝了几口水,就过去找秦非白。
    秦非白只说,让秦非墨去准备给秦谡解毒要用的药材,准备好了给姚瑶送过去,别的不用管。
    “大哥,现在给老爷子解毒,到时候他一定不会让你动温如晴和秦瑄的。他年纪大了,虽然偏疼阿九,但秦瑄也是他的孙子,他一直就希望家里和睦。”秦非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本来我不着急,打算等事情都结束了,再给爹解毒,只是现在有点特殊情况。”秦非白说。
    “什么特殊情况?”秦非墨不解。
    “弟妹说,二丫本来计划大后日就回家去的,她已经帮了我们那么多,也不能耽误她太久。”秦非白神色淡淡地说。
    “啊?因为这个?”秦非墨愣了一下,“听这意思,大哥你似乎很喜欢二丫?”
    秦非白点头:“希望玥儿跟她可以走到一起吧。”
    “这倒是个问题,这次已经很麻烦她了。不过温如晴那边,没说有解药吗?”秦非墨问。
    秦非白摇头:“她没说,我想如果有解药,一定在秦瑄手中。秦瑄明知我们有可解毒之人,不会再交出解药的,甚至可能把解药给毁了,避免留下证据。就再辛苦二丫一次,你尽快去找药材吧。”
    “好,我这就去,上次有经验,这次应该不需要多长时间。”秦非墨点头。
    当天,秦珍珍和秦珏都过来跪求秦非白放过温如晴,秦非白让人他们带回去,禁足了。秦瑄没有被禁足,秦非白说,让他照顾温如晴。
    第二天,温国公府。
    温兆筠并不知道是谁救的他,他也想不出温煦风说谎的理由,所以就信了温煦风的说辞,以为是有人救人不留名。但温兆筠记住了温煦风口中的隔壁姚府的宋公子,说改日想见见宋思明,当面道谢。
    温煦风这天一大早出门,去拜访了大盛国治疗外伤最厉害的一位太医,求了点药回来,就来姚府了。
    六伯把温煦风请到了宋思明的书房,宋思明请温煦风落座,询问温国公是否安好。
    “多谢宋兄关心,祖父没事,还说想见见你,当面致谢。”温煦风微微一笑说。
    宋思明连连摆手:“谢我做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受之有愧。”
    温煦风笑了:“思明你别推辞,姚姑娘是我们家的恩人,你也帮了大忙。今年文举,主考已经定了,我祖父是其中之一。我认为你该见见他,不说别的,让他指点你一二,也是好事。”
    “这……”宋思明神色有些不安,“我还是觉得受之有愧。”
    “思明,别这么死板。你读书是不错,但科举到了这个时候,也需要做一些别的准备。我祖父当然不会帮你作弊,但指点你,这件事没什么不对的,你不必有心理负担。现在来京城赶考的那些举子,十个有九个都在想方设法找门路,更别说那些有特权的官员子嗣了。不会泄题,但大致的出题方向,每个人都想知道。”温煦风对宋思明说,“若是姚姑娘在,肯定也会希望你能够有机会请教我祖父的。”
    温府是书香世家,也是外人口中的帝师之家,祖上出过两位太子太傅,而莫云齐当太子的时候,教导他的人,就是温兆筠。秦玥读书这件事,不是秦谡教的,是温兆筠教的。
    这其实也是温如晴和秦瑄觉得不公平的地方之一,因为当初秦瑄也想拜入温兆筠门下读书,却没成。温如晴质问秦非白的时候,没提这件事,是因为秦谡和秦非白都是赞成的,是温兆筠不收秦瑄。不是偏见,而是温兆筠说了,秦府的公子,他只收一个,同时考校秦玥和秦瑄的功课,他出的题,秦玥对答如流,秦瑄却答得一塌糊涂。温如晴一向有些怕温兆筠,后来也不敢再提这件事了。
    要说温煦风欣赏宋思明的才学,倒是一般,因为温煦风自己就是个文人,还是曾经考中过状元的,在他看来,宋思明天资不错,但并非最顶尖的,只是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走到了今天。
    在年轻一辈里面,读书这方面,温煦风唯一佩服的人是他的表弟秦玥。当初他们是一起跟着温兆筠读书的,秦玥年纪比温煦风小,两人也曾暗暗较劲,更多的是温煦风想比个高低,却始终没有成功。
    当年温煦风本想跟秦玥一起参加文举,决个高下,谁知道那一年秦玥跑军营不回来了。温煦风中了状元,秦玥参加了下一届文举,只中了探花,温煦风知道他没有尽全力。
    对于宋思明,温煦风最欣赏的,是他的人品。以温煦风的出身,从小到大见过的虚伪的人多了,宋思明是他这几年见过的年轻人里面,少见的真诚又努力的人。
    温煦风还有一点私心,他想跟这个姚府走得更近一点,了解更多,所以认真劝说宋思明去拜见温兆筠。
    宋思明听到温煦风都那样说了,也没有再矫情地推辞,表示了谢意,说他改日登门拜见温兆筠。
    又聊了两句,温煦风话锋一转,提起了姚瑶:“思明,不知姚姑娘是否在府中?她冒险救下我祖父,也不知道是否受了伤,我找太医求了些治外伤的药,想交给她,当面道谢。”
    “表妹不在府里,一早出门去了。”宋思明对温煦风说。
    明日就是姚瑶要在京城开的茶楼开业的日子,所以一大早她和林颂贤一起到茶楼那边去了,看看准备得怎么样,避免出什么问题。
    温煦风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笑容依旧很得体,把他带来的两瓶药,交给了宋思明:“姚姑娘是习武之人,这东西或许可以用得上,思明帮忙转交给她吧。”
    “好,多谢。”宋思明没有推拒。姚瑶确实受了伤,这药应该会有用。
    温煦风又提出让宋思明今日直接跟着他去国公府,见见温兆筠。
    “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过去,太冒昧了。”宋思明说。
    “无妨,我祖父今日也无事,是他说想见你的。”温煦风笑说。
    宋思明神色有些赧然:“实不相瞒,我与表妹约好中午在醉仙楼吃饭的。”
    “哦?”温煦风眼眸微亮,“既然如此的话,改日我再请你到家中去,今日去醉仙楼,让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千万不要推辞,你们如此大恩,我不知该如何报答,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快到正午的时候,温煦风和宋思明一起坐着马车去了醉仙楼,因为宋思明实在推脱不了。
    醉仙楼斜对面的茶楼里,姚瑶和林颂贤正在试茶。虽然某些茶品是姚瑶自创的,但按照方子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未必满足预期,所以她打算全都品尝一遍,觉得有问题的,今日就改了,力求做到最好。
    两人已经喝了不少茶,不过每种茶只喝一两口。茶楼里面准备售卖的茶点,今日也全部试做一遍,给姚瑶和林颂贤品尝。
    虽然每种茶点也只尝一点,但种类多了,最终也吃了不少。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姚瑶一点儿都不饿。正好从她所在的位置,看到了宋思明和温煦风一起进了醉仙楼,姚瑶就对林颂贤说:“林大哥,我不去醉仙楼吃饭了,吃不下,你要是饿的话,就过去跟我表哥一起吃点吧。”
    姚瑶是真的没什么胃口,另外一方面,她不是很想跟陌生人打交道,虽然那是秦玥的表兄,但就连秦玥的亲爹亲祖父,姚瑶都不想有更多的牵扯。她现在只想茶楼顺利开业,她把秦谡的毒解了,就回家去。
    林颂贤也看到了温煦风,他让随从去醉仙楼跟宋思明说一声,就说他和姚瑶都在忙,抽不开身,不过去了。
    姚瑶放下手中的一杯茶,对旁边候着的人说:“太甜了,腻了。不要让甜味盖过了茶本身的味道,重做,糖量减去一半。”
    “是,小姐。”旁边候着的人把姚瑶面前的茶端走了。
    “妹妹你要求真的很高,其实我觉得这些已经很美味了。”林颂贤笑着说。
    “要做就做好,譬如加糖这件事,可以让客人自己来斟酌,在桌上放糖罐,嗜甜的可以多加,不喜甜的就不加,如果一开始就做得很甜,没有调节口味的余地了。”姚瑶笑了笑。
    “有道理。”林颂贤点头。
    醉仙楼里,温煦风和宋思明才刚落座没多久,林颂贤的随从就来了,转告了林颂贤说的话。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宋思明点头。
    温煦风心中失望,问宋思明:“姚姑娘在何处事忙?”
    他们坐的是个临窗的雅间,宋思明指了一下斜对面的茶楼:“那家茶楼,是表妹的,明日开业,所以今日很忙碌,温兄见谅。”
    “那家茶楼,是姚姑娘开的?”温煦风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我们稍后过去看看吧,我很好奇。”
    “茶楼尚未开业,表妹在忙,还是不去打扰了吧。”宋思明婉拒了。
    温煦风笑了笑:“也好,那我明日一定前去捧场。”
    “多谢。”宋思明点头。
    今日的天气比昨日更加阴霾,过了正午,竟飘起了雪花。
    姚瑶把茶楼里面的茶和茶点都品尝过一遍,又看了看准备的那些“玩具”,在傍晚时分才回到姚府,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
    秦非墨来了一会儿,正在等姚瑶,需要准备的药材都带过来了。
    “还真快。”姚瑶看了看,没有问题。
    “我大哥说,不能耽误你回家,所以我什么都没干,就赶紧把药材找齐了送过来。”秦非墨说,“你准备哪天走?我去送你。”
    “不必了,你们家最近事情多,你还是留在京城吧。”姚瑶说,“既然药材找齐了,那就明天夜里吧,我第一次做解药用的时间长,这次有经验了,明天应该能做好。到时候我也不去茶楼了,让林大哥过去主持大局。我按照原计划,后日离开。”
    “对不住,本来说好的我要去新开业的茶楼撑场面,结果……”秦非墨有些抱歉。
    姚瑶摇头:“不必,你家现在不太平,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是明天高高兴兴地去茶楼,会被人骂死的。不过林大哥已经安排醉仙楼的掌柜明日也过去,让人知道茶趣阁跟醉仙楼是一家的,你不用出面。”
    “也好。”秦非墨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唉,我最近确实不便离开京城,我不去送你,让我夫人去吧。你不要推辞,她武功还可以。”
    “如果她想去我家玩儿的话,我很欢迎。”姚瑶笑了笑。
    “她一直都想去,这次你带她走吧,等我这边事了,再去接她回来。”秦非墨点头,“明天夜里我再来接你。”
    秦非墨离开,宋思明过来找姚瑶,把温煦风送来的药给了她。
    姚瑶收下了,打算研究一下大盛国外伤最厉害的太医做的药是什么成分。
    秦非墨顶着风雪大步进了将军府,迎面碰上了打算出门的秦瑄。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秦非墨问秦瑄。
    秦瑄神色很是憔悴:“三叔,我娘这两日一直吃不下饭,我记得她喜欢醉仙楼的几样菜,我过去给她买回来。”
    “哼!”秦非墨冷哼了一声,并不掩饰他对温如晴的不满,但这很“合理”。
    “三叔……”秦瑄苦笑,“不论如何,她毕竟是我娘……”
    夜色幽深,秦非墨的眼神很冷,秦瑄并没有注意到,就听秦非墨说:“去吧,路上小心点,不要再惹什么事!”
    “嗯,我知道了。”秦瑄点头。
    两人擦肩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在秦瑄迈出秦府大门的时候,秦非墨转身,幽寒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背上,又回头,大步往前,哪儿也没去,在夜色之中穿过秦府,从后门离开,也往醉仙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