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会一散,新任白丞相便怒气冲冲地找到太子,想要个说法。
    他儿子被打发到闽州去了,他侄子被打发到蜀州去了,他的门生也是东去西飘,留在盛京的没几个得用的。
    白丞相能不生气吗,他要气死了。
    太子早知?他要来问,江星列和沈瑞也在东宫等着看热闹。
    “孤知道丞相想问什么,”太子笑得和善,道,“孤也是没办法,穆丞相叛乱投齐王之事未远,险些让大夏基业毁于一旦,朝野上下都在上书,要求孤限制丞相府的权力,甚至效仿前朝,将丞相府分为左右二府,想必丞相是知道的。”
    这事不假,但太子力排众议,并未限制相府大权。
    “孤没有限制相府大权,是为丞相考虑,丞相也该为孤考虑,好让孤给朝臣们一个说法。”
    白丞相心想,相府的权力是哪里来的,是朝中的人脉啊,如今他几个心腹都被外放,明升暗降,他还有什么大权。
    这不是节制相府大权,这是什么?
    白丞相气得眼前发花,却只得道,“殿下有心,臣感激不尽。”
    “都坐,不必拘束,”太子笑道,“对了,孤可是对峻节和俊辰寄予厚望,齐王身在闽州,并未伏诛,如此乱臣贼子,须得早日赶尽杀绝,此事交给谁,孤都不能安心,唯独自家人,孤才安心。”
    白丞相也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能够做好,自己儿子必定前途无量,只是追捕齐王一事,哪儿有那么容易,这无异于空口承诺,没什么用处。
    白丞相沉吟片刻,道,“俊辰这孩子年轻,蜀州之事,还得多向小沈大人讨教。”
    沈瑞一点都不客气,道,“这是自然,我在蜀州好些年头,对那里的情况最是了解,小探花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找我就问就是。”
    白丞相逐渐冷静下来,心中明了。
    朝中,是不能一家独大的。
    太子如今重用静国公府一方,却又不得不提防,白家就是他用来提防的工具。
    若是日后静国公府一派不妥,白家自然可以随时顶替上去。
    他心想,白家最近的风头确实太盛,将自己手中的人外放出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自己外孙和皇长孙的争端,如今还没有露出苗头,还没有到大动干戈的时候,不如把人放出去,积攒势力,日后也好一争高低。
    太子见白丞相如此,不由蹙眉。
    他大约能够想到白丞相的想法,但太子对此并不认同,他并不是想要起争端。
    他只是想让白家人明白,什么是他们能伸手的,什么是他们不该伸手的,可显然白丞相并没有想清楚这一点。
    他的心思和眼光,都放得太长远了。
    白丞相说是有话和沈瑞说,两人便一起离开。
    太子沉声道,“孤抬举白氏,打压白氏,都是为了什么,他们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江星列道,“权势惑人,不到最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赢家。”
    “当初迎娶白氏女,孤就曾明说过,瑾儿的地位不是他们可以动摇的,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太子道。
    他娶太子妃,只是因为东宫需要一个太子妃而已,他和白氏没什么情义可说,不过是互惠互利而已。
    白氏在他心里,比不得沈绮,更比不上死去的先太子妃杨氏。
    白氏生下的嫡子,自然也是比不得周瑾重要。
    白家的风光和荣宠,太子自觉不曾亏欠他们,如今想来,莫不是自己给的太多,反倒养大了对方的胃口。
    江星列没有说话,待日后安定下来,他便功成身退,不会再卷入日后的争端。
    门外有个小内侍悄无声息地离开,不久之后,太子的话便传到了白氏耳中。
    “瑾儿的位置,不是我们可以动摇的。”白氏搂着怀里的儿子,心中只觉凄凉。
    “我的儿子,比不得周瑾吗。”太子妃扭头问身边的女官。
    女官低眉敛目,不敢开口说话。
    太子妃娘娘辛辛苦苦生下这个儿子,可在太子殿下眼中,这孩子有没有,根本不要紧。
    “其实我根本就不该生下这孩子的,你说是不是?”太子妃苦笑一声,“其实我刚进东宫,太子殿下便跟说过我,皇长孙在他心中最为重要,沈绮的儿女都要退出一射之地去,何况我的儿子我早就该明白的。”
    白家催促她生下嫡子,想让她争夺更多的宠爱,他们母子,都是白家的棋子,父亲一心想着让这孩子长大去争夺皇位,至于他们母子到底过得好不好,又有谁在意呢。
    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太子只是需要一个太子妃,而她这个太子妃,本应该安分守己,换得家族荣耀就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太子心中最重要的儿子。
    太子妃惊慌地看看怀里的儿子,深吸一口气,道,“去,请我母亲和大嫂入宫,我有话跟他们说。”
    女官闻言,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太子妃心想,她不能再放任白家这样下去了。起码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再做。
    若父亲不知收敛,再这样野心勃勃地继续下去,白家怕是不能善终,是他们低估了太子对长子的看重。
    他们以为,太子会和多数男子一样,有了新欢,便忘旧爱。民间有句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太子显然并非如此,至少现在不是如此。
    江星列出宫之后,在宫门口遇见了白丞相。
    也不知道沈瑞跟他说了什么,白丞相脸色黑得锅底一般,显然是气得不轻。
    “江世子好手段。”白丞相冷声道。
    江星列笑笑,“不比白丞相,目光长远,稚子未满周岁,便已经开始为二十年后的事情考虑了。”
    太子刚刚经历宫变夺嫡一事,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培养嫡长子的心,免得日后他们兄弟相残,他这当爹的也没好日子。
    这个节骨眼上,白丞相手段频出,自然让太子不喜。
    白丞相也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是他们白家傲慢,没有及时把握太子的心思,过早暴露野心,如今想要收敛,只怕为时已晚。
    他的小外孙,日后的路,只会更加难走。
    “安分些,”江星列道,“这个盛京,这个天下,不是用来对弈的棋局,白丞相既然身在丞相之位,还是多为天下苍生考虑,别对不起太子殿下的好意。”
    说罢,江星列转身离开。
    正所谓杀人诛心,在太子这里,白家永远只能是一枚棋子,不可能翻身。
    这是成为外戚的代价,安分守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