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仍在微笑。
    没了刻意的掩饰,他风华尽显,美得犹如天人。楚卿看着他,莫名想起了南姑。这两个人的美,竟觉有些相似。
    “三殿下,你机关算尽,可算到卫军停滞不前?”她忽然问。
    “猜得到。”
    “卫军一旦停滞,殿下的算盘如何继续?”
    姜檀没回答,莞尔道:“姑娘来此之前,想必去过恭王府。”
    “不错。”
    “姑娘认为,姜杞此人如何?”
    “好大喜功。”
    “明见。”他点头,眨了眨眼,“所以,卫军不前没关系,恭王会送上门。”
    “恭王如不来呢?”
    “会去的。恭王已坐不住,只消小小一诱,他就去了。只要卫军佯攻,攻而不克,再退守关口,假作强弩之末。恭王一见,会立刻上钩,甚至为立大功,会亲自挂帅。”
    “你想卫军拿下姜杞?”
    “对卫军而言,这是绝佳机会。”他微笑,眸光闪烁,“郢主最疼恭王。姜杞在手,卫军就有筹码,尽可大开条件,比如交换宇文渊。”
    “三殿下此说,似乎很为卫军着想。”她一哂,毫不客气,“但殿下想要的,是除去障碍。恭王是障碍,郢主更是。卫军提出交换,于殿下何益?”
    “这就要看,怎么进行交换了。郢军伐卫,错在先。卫军伐郢,错在后。两边一来一往,无非为个洛王。一旦交出罪魁,郢卫化干戈为玉帛,何不立个约定?双方会盟,以表诚意。”姜檀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会盟……原来如此。
    让卫人提出会盟,待郢主与洛王俱到,便翻脸拿下。这样一来,郢主、恭王、洛王,都在卫军手上。
    卫军得利,姜檀更得利。
    “卫军不会替你杀人。”她说。这个人太狠,比楚煜更狠。楚煜手刃父兄,还没假手外人。而这个姜檀,却想借刀杀人。
    借卫军的刀,杀至亲的人。
    “不必杀。”姜檀摇头,悠悠道,“郢卫干戈既止,两国交好,岂能杀前国主?何况,既已交好,郢国前主赴卫小住,想必卫国不会嫌弃。”
    多一个人质,当然不嫌弃。而且,卫有郢主在手,他日再入郢关,反倒多个由头。姜檀的算计中,倒真似处处双赢。
    楚卿看着他,一时沉吟。
    “姑娘,你远途而来,我坦诚相待,难道还不够?”姜檀也在看她,笑问。
    片刻安静。
    “我会转告佚王。”终于,她点点头,起身离开。
    楚卿走了。
    姜檀却蹙起眉。他本以为,佚王是唯一对手,不料,半路多出个少女。她敏锐,洞察,武功又高,让他十分吃惊。当初在卫营,看佚王对她的态度,似乎并非部下。
    这少女是谁?
    姜檀在想。远隔关山,宇文初也在想。楚卿去了许久,仍未返回,怎么如此慢?不知情况如何?
    他感叹,干等实在磨人。
    又干等了数日,楚卿终于回来。他眉开眼笑,像迎神一样,将她迎入正堂。
    “公主殿下,一路辛苦。”他笑眯眯,殷勤奉茶。
    她没接,单刀直入:“我去见了一个人。”
    “谁?”
    “白无名。”
    他扬眉:“公主找到了?”
    “找到了。不过,是他另一个身份。”
    白无名,果然是个幌子。他笑了,说:“这一个身份,也许仍是假的?”
    “不会。这一个身份,不可能是假。”
    “什么身份?”
    “郢国三殿下,平王姜檀。”
    宇文初一愕。
    这个真相太意外,他愕然半天,失笑:“莫非……又是一个楚煜?”
    “不错,又是一个楚煜!”她正视他,神色间,似有一丝异样。
    他没发觉,摇头笑叹:“看来那三殿下,比楚煜更狠。楚煜再怎样,也不会指引卫军,攻入陈国边关。”
    她点头,这倒是实话。
    “平王想怎样?”他问。
    “让你佯攻败退,引来恭王。卫军拿下恭王,以此为筹码,提议会盟。待郢主一到,再扣为人质,带回卫国。”她说着,细细看他,看他的神情变化。
    但他没变化。
    他很平静地听完,点了点头:“这个提议,似乎双方得利。平王称心,我也不吃亏。”
    楚卿没出声,只是神色间,异样更浓了。
    果然,他会如此反应!当初,他暗合楚煜,想必也是如此。一脸平静地计算,权衡利害得失。
    他终究是那一类人,不出她所料。
    “看来,你应了姜檀,愿与他合作?”她问。她的声音很冷,冷得异乎寻常。
    他一心思忖,没在意,答道:“据我所知,平王极受冷遇,自然没甚权力,就算有些部下,也无大气候。我有大军在手,不怕其捣鬼。”说着,他又点头:“这个合作提议,倒可以应允。”
    可以应允……正如当初,他应允了楚煜,害死父皇与皇兄。
    她看着他,眼神冷得吓人。
    原来,他谋死旁人时,就是这副神情。冷静,冷淡,像在随口闲谈。张口闭口间,就送了父兄的命!
    今日,她终于亲见。
    很好,很好……
    “公主殿下,你认为呢?”他说完,不忘征询一下,却在抬眸间,吓了一跳。
    她神色太差。
    似疲惫,又似恍惚。很悲伤,却又很冷。整个人痴痴坐着,像游离于物外,魂不守舍。两眼分明在看他,但并无聚焦,更像穿透了他,正看着别的。
    他一惊,忙抬起手,抚上她额头。
    不烫。
    触手温温的,没什么异常。他蹙眉,问:“公主累了么?还是不舒服?”
    “嗯。”她应了声,缓缓起身。
    这样的她,他头一次见,不由有点担心:“公主殿下,是我太疏忽,忘了你往返奔波。公主请先休息,这事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说什么?说害死她的父兄,一如今日这般?
    她没作声。
    宇文初看着她。她怎么了?不言不语,也不去休息,反而向他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几乎贴上他。
    他苦笑:“公主,你……”
    话忽然断了。他浑身一麻,紧随的,是一阵锐痛。他动弹不得,僵立中,余光扫过胸前。胸口一道寒光,亮得刺眼。寒光下,殷红漫出。
    那是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