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边境平静了。
    卫国的朝野上下,总算松一口气。这次危机像场梦,来得快去得快,举朝的心情都被牵动,猛地提起,又猛地落下,大惊大喜之间,几乎将人闪出病来。
    不过,它也催生了‘奇迹’。
    ‘奇迹’叫刘白,一介无名辩士。他随援军驰边,一人独入陈营,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陈国大军。然后,陈国退兵了。卫国不费一兵一卒,化解危机于无形。
    刘白一夕成名。
    他被天下辩士崇拜,成为神一般的存在。大家都很好奇,他究竟说了什么,能力挽狂澜,震退八十万大军?
    对此,他讳莫如深。
    可他越是神秘,人们越为之疯狂。刘白两个字,在卫国史册上,留下了惊艳一笔。他的风采,他的辩才,随青史千古流芳。
    但只有他知道,他并没做什么。
    被派去游说的前晚,他一夜没睡,怕得要死。独自走入陈营,腿一直在抖,跌了好几次跤。面对敌将时,更连话都说不顺。
    这样的他,竟退了陈国大军?简直像在做梦!
    陈国若非疯了,就是压根儿不想进攻,这是他的想法。然而,接下来的一切,来得太快。他还没缓过神,就被荣耀包围,一步登上云端。
    这种感觉太好。
    于是,他立刻决定,忘掉真实情况。他的想法不重要,别人怎么想他,才更加重要。至于真相是什么,谁去管它!这就是真相,是堂皇正史!
    “这个叫刘白的,太厉害了!”朝华殿内,宇文休托着小脸,一脸惊羡。
    “陛下,时势造英雄。”宇文初笑了,悠悠说,“有些时机到了,该当有人出名。”
    “皇叔祖,我要召见他!”宇文休忽然站起,很兴奋,“我要问问他,究竟说了什么,一下就退了陈兵。”
    “陛下问不得。”
    “为什么?”
    “兵者诡道,辩亦诡道。只有神乎其技,秘乎其辞,才更见奇效。若逢人便说,天下都知晓了,还有什么胜算?”
    “哦……”宇文休垮了脸,很不甘心,“那……连我都不能说?”
    “陛下,你贵为天子,既知这个道理,就不该去问。”宇文初看着他,微笑,“陛下,你是想忍住好奇,让它危难之时见奇效;还是想追根究底,危难之时束手无策?”
    宇文休听了,小脸不由皱起,半天,才失望道:“那我……不问好了。”
    “陛下圣明。”宇文初莞尔,随口说,“陛下,昨日的书都读了么?”
    “读了。”
    “今日的呢?”
    “……还没。”
    “陛下初登大宝,很多事要学习,不可怠惰。”
    “……嗯。”
    “记住了?”
    “记住。”
    “那开始吧。”
    “……好。”
    学无止境,直学到夕阳西下,皇叔祖才离开。宇文休趴在桌上,小脸像个苦瓜。
    原来,当天子这么累。
    以前他是太子,虽也读书,可没这么多。那时候,他能跑能玩能撒娇。现在呢?每天只有两件事,读书和上朝。
    书堆积如山,简直让他绝望,好像一辈子也读不完。朝议枯燥无趣,基本听不懂,偶尔有个感兴趣的,还不让问。
    他趴着,委屈又无奈。
    当天子有什么好?他半点也不喜欢。这让他很苦恼,简直苦恼万分。可他这些苦恼,能对谁诉说?唯一亲近的人,只有皇叔祖。但皇叔祖是大人,那些大人们,总无法明白他的苦恼。
    “唉……”宇文休苦着小脸,叹气。他才七岁,就当上了天子。当上天子后,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却是叹气。
    而此时,宇文初坐在轿内,也正叹气。
    这一场皇权争斗,终于结束。他是赢家,本不该叹气,可他竟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楚卿还没回来。
    她不回来,那他怎么办?他的宏图要想实现,她必不可少。卫国的皇权之争,只是小试牛刀,这一次的小试,足令他惊艳了。他甚至开始兴奋,开始期待未来。
    可她至今未回。
    难道输给了楚煜?不,不可能。端阳公主是什么人,他选中的盟友,绝不会输。又或者,她二次被他暗算,生气不来了?也不可能。她与他一样,都是以大事为重的人。在她心中,复国最重要,就算她再恨他,再想杀他,那也要等她复国后,利用完他再下手。
    这么无情的事实,很难让人愉快。可他居然不在乎,居然很激赏。这才是他要的盟友!不管是她的行动,还是她的想法,都与他一致。这样的合作,让他很愉悦。
    孤军作战那么久,这种难得的愉悦感,他无法不喜欢。
    “殿下,到了。”
    软轿停下,他走了出来。黄昏,佚王府内已掌灯。
    侍女们纷纷施礼。他噙着笑,懒洋洋一摆手,连话也懒说,径回房去了。夫人馆已空,青葵不见太久,他只好捏个理由,塞住侍女们的怀疑。
    真是多余的麻烦。
    如今,卫国局势已定,那些过多的伪装,变得不再必要。他第一次觉得,府中的侍女太多了。
    房内点着灯,龙涎香弥漫。他走到桌边,忽然浑身一僵。
    杀气。
    杀气瞬间出现,比最利的剑还利,几乎像穿透血肉,深刺入他的脏腑。杀气逼着他,他一手扶桌,冷汗津津,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保持站立不倒。
    之前,陆韶也曾以杀气逼他,但与这个杀气一比,简直如同儿戏。这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人,他知道,她回来了。
    他费力支持着,很艰难才说出话,一句断续的话:“公主……殿下,你……不以复国……为重了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陌生声音。声音说不出的美,也说不出的冷:“公主以复国为重,但我不是,我以公主为重。”
    杀气陡然消失,他浑身一轻,几乎是滑坐到椅子上,冷汗已湿透了重衣。气息渐平稳,他抬起眼,看见一个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正冷冷看着他,像看待宰的牛羊。
    他笑了。
    “你倒还笑得出。”那女人说。
    “我知道你是谁。”他笑得更愉快,笃定地说,“你是在皇宫密道中,接应公主的人,那个神秘的江湖人。”
    “我是能杀你的人,你知道这个就足够。”
    “的确。”他点头,笑问,“公主殿下呢?”
    “你两次害她,还敢问?”
    “当然要问。”他笑吟吟,悠悠道,“天下虽大,但放眼天下,只有我与公主是盟友,我不问谁问?”
    “盟友?你不配。”
    “我配不配,要公主说了算。”他笑容不减,眼底却有锋芒,“你有能力杀我,但没能力评判我。能评判我的,天下也只一人。”
    “可惜,像殿下这种人,实在不值评判。”又一个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含笑回头。
    屏风后,转出了楚卿。灯,龙涎香弥漫。他走到桌边,忽然浑身一僵。
    杀气。
    杀气瞬间出现,比最利的剑还利,几乎像穿透血肉,深刺入他的脏腑。杀气逼着他,他一手扶桌,冷汗津津,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保持站立不倒。
    之前,陆韶也曾以杀气逼他,但与这个杀气一比,简直如同儿戏。这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人,他知道,她回来了。
    他费力支持着,很艰难才说出话,一句断续的话:“公主……殿下,你……不以复国……为重了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陌生声音。声音说不出的美,也说不出的冷:“公主以复国为重,但我不是,我以公主为重。”
    杀气陡然消失,他浑身一轻,几乎是滑坐到椅子上,冷汗已湿透了重衣。气息渐平稳,他抬起眼,看见一个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正冷冷看着他,像看待宰的牛羊。
    他笑了。
    “你倒还笑得出。”那女人说。
    “我知道你是谁。”他笑得更愉快,笃定地说,“你是在皇宫密道中,接应公主的人,那个神秘的江湖人。”
    “我是能杀你的人,你知道这个就足够。”
    “的确。”他点头,笑问,“公主殿下呢?”
    “你两次害她,还敢问?”
    “当然要问。”他笑吟吟,悠悠道,“天下虽大,但放眼天下,只有我与公主是盟友,我不问谁问?”
    “盟友?你不配。”
    “我配不配,要公主说了算。”他笑容不减,眼底却有锋芒,“你有能力杀我,但没能力评判我。能评判我的,天下也只一人。”
    “可惜,像殿下这种人,实在不值评判。”又一个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含笑回头。
    屏风后,转出了楚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