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都城。
    最近,文武百官都不安生。
    北郊的祭地大典上,惊险令人瞠目。陛下和太子被刺,举国震动。大理寺奉命彻查,但彻查的结果,更令人瞠目。
    刺客很厉害,偌大一场暗杀行动,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死的开不了口,活的逃之夭夭,撒下漫天大网也捞不着。大理寺拼了老命,抓到仅有的蛛丝马迹,迹象竟直指梁国。
    “这有可疑。梁卫之间素无矛盾,为何行刺陛下?”左丞相不同意。
    右丞相却认为:“人心叵测,焉知梁国没有野心,不想吞并卫国?”
    两个人的观点,代表了朝野两种倾向。兹事体大,谁也不认同对方。而更棘手的是,无人可以决断,因为,陛下至今未醒。
    太医秦枫说,毒性厉害,陛下虽保住命,但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短期内无法主事。于是,太子监国,三位重臣辅政。
    如此重任,左右丞相当仁不让,至于第三位辅政重臣,二相竟一致推举宇文初。大臣们哗然,但随后想想,又都觉得在理。
    眼下,两派对峙紧张,谁都想找自己人,增加砝码。可偏偏互为牵制,谁也无法如意。
    权衡之下,不如找个中立没用的。虽说无益,但至少无害。于是,那个游手好闲的皇叔,倒成了众望所归。
    对被寄予众望,皇叔本人并不开心。
    “我明白,你很无奈。”东宫内,宇文清看着他笑。
    宇文初哼哼两声,不满道:“那两个老家伙,自去狗咬狗,何必拉我垫背!”
    宇文清失笑:“敢说左右二相是狗,皇叔,天下只有你一人。”
    “哼,他们算计我,难道还要登门道谢?”宇文初轻嗤,懒洋洋伸个腰,“殿下,你余毒未清,还需休养。若是下棋品茗,只管传我。若要来看狗咬狗,恕不奉陪。”
    “皇叔,我知你闲散惯了,不爱理会朝政。”宇文清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可如今,我监国便遇大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当真不愿帮我?”
    宇文初笑了,懒懒道:“殿下错了。做臣子的,意见只是参考,决断全在你一人。人多嘴杂,反受其乱。我不来添乱,已是在帮你了。”
    “皇叔惯会强词夺理。”
    他笑嘻嘻,竟毫不惭愧。宇文清无奈,只好随他。他却忽然问:“殿下,你更倾向哪一派?”
    宇文清想了一会儿,说:“我也认为,梁国行刺没有道理。”
    “如今天下,有道理的事儿少。”他撇撇嘴,不以为然,又问,“不是梁国,殿下认为是谁?”
    这一次,宇文清想得更久,终于,摇了摇头:“我想不出。”
    “政事果然苦闷。已有的,不能相信;没有的,又想不出来。”他站起身,长吁短叹,“大好人生,全浪费在这上头,真是了无生趣。”
    “皇叔,我已够苦闷了。”宇文清抬头看他,苦笑,“你不帮我,我也认了。请你高抬贵手,别再雪上加霜。”
    “好,好,我不打扰殿下思考。”他笑嘻嘻告罪,往外走,“东宫椅子太硬,久坐伤肾,我改日再来探望殿下。”
    宇文清点头,看他施施然走出,忽然又道:“皇叔。”
    他停下,转身斜倚门边,无声挑眉。
    “谢谢你。”宇文清微笑着,坦然说,“那日刺客逼近,若非皇叔拦下,我已死了。我的命,是皇叔给的。”
    他倚着门,也笑了:“既如此,殿下更要好好活着。他日殿下登基,我便是救驾功臣,若要行赏,可千万别忘了我。”
    “我不会忘记皇叔。”
    他挥挥手,笑着走了。走出东宫门,迎面路过一个人。
    “秦太医!”他叫道。
    秦枫赶紧上前:“佚王殿下。”
    他一边走,一边问:“太子的病况如何?”
    “回殿下,太子体内仍有余毒,我已调过几个方子,毒会慢慢清除。”
    “陛下呢?”
    “陛下春秋已高,又劳心于国事,受毒物侵袭较重,需长期调治,才能有起色。”
    “嗯,秦太医是国手,必有法子。”
    “殿下谬赞。”
    二人边走边说,渐渐远离了宫外侍卫,行经一条安静的长巷,宇文初忽然道:“祭地大典上,你做得很好。”
    “谢殿下。”
    “陛下会继续昏迷。他人老了,又被毒物侵蚀,会慢慢油尽灯枯的,是么?”
    “是。”
    “太子会继续不愈。他乍一监国,忧心劳形。外受毒侵,内耗精神,终成沉疴痼疾,会永久不愈的,是么?”
    “是。”
    宇文初点点头,笑了。
    马车就在宫外等他,他还没过去,身后忽然有人叫:“佚王殿下——殿下——”
    他回过头:“哦,邓大人。”
    邓贾奔过来,一脸谄媚的笑:“殿下去看陛下了?陛下龙体可好?”
    他叹口气:“陛下依旧昏睡。”
    邓大人的笑垮了,愁眉苦脸,发自真心的愁苦。像他这种宠臣,最懂‘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富不过三代,宠不延二主。历代宠臣,在新主登基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每当想到这事儿,邓大人恨不能乾坤挪移,将陛下的毒挪来他身上。
    “殿下,我有个想法。”他搓着手,看着这位皇叔,小心赔笑,“是否去请高人指点?”
    “高人?”
    “对对,白衣神术,陆先生。”邓大人的眼发着光,“陆先生神术,众人皆知,殿下想必听过。前些时候,下官怪病难医,也是他给看好。”
    “邓大人,这样不合适吧?”宇文初看着他,好笑,“九五之尊生病,反求助于江湖术士。要让秦太医听见,怕不恨你入骨?”
    “不敢,不敢,下官绝对相信秦太医。”邓贾赶紧表示,对于贵人们,他绝不得罪任何一个,“不过……上古帝王也曾卜蓍,殿下何妨前去试试?”
    “邓大人怎不自去?”
    “下官卑微,不敢求卜天子事。”他谄媚地说。而这位殿下是当朝皇叔,位高显贵。更重要的是,他坚信,这位殿下会答应他。因为,举凡爱玩的皇族中人,都喜欢他这种宠臣。
    果然,殿下笑了,说:“好,我与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