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有面料吗?有,当然有!
    但,那从来不是给儿媳妇们用的,那是给儿子和女儿的。何况你一个没了男人的寡妇,想从吴氏手里要布料,这比虎口夺食都难呢。
    要说这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吴氏却是打盹儿都要把装布料和银钱的柜子钥匙戴在脖子上挂着。
    “我也不想啊,可是县府的人说,下旬许是要上门来看看孩子,我自己倒无所谓,怕的是若我和孩子们若一件干净的衣裳都没有,怕丢的是沈家的脸面。”寒露一脸愁容,心里却在发笑。
    这话,是对吴氏说的,其实更是说给沈老汉的。若真的在官家面前丢了脸,里长那一关,沈老汉便过不了,作为当家人,他总得惦量惦量得失。
    果然,已经走到院子里桌边坐下的沈老汉抬起头来:“县府要来人?谁说的?”
    沈老汉的眉头紧紧皱着,县府要来人,怎么着也应该来沈家老屋啊,怎么倒让寒露先知道了。
    “爹,我昨日和清儿去了一趟镇上,听到有人说年前县府会有人探望战死的家里人,想着也快过年了,应该就是下旬了。”寒露去了镇上的事谁也瞒不过,干脆自己说了。
    “清儿?你又出去勾三搭四的啦?赶紧说是哪个不要脸的?”吴氏刚被寒露拿住了,现在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赶紧跳了出来。
    “清儿就是虎子,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沈清。”寒露瞟了一眼其他散站在各处,故作听不见看不见的人,然后看着吴氏,“娘啊,您说您做什么不好,非得往自家人头上泼脏水,我脏了,您和其他儿孙就能好得了?”
    寒露这一句让众人脸色一沉,尤其是沈峰和王贵香两口子,他们的大儿子可是要考功名的,怎么可以被这种事败坏了名声。
    “娘,别瞎说。”沈峰走到吴氏面前小声道。
    “你……”吴氏对这个大儿子比对沈老汉都要悚几分,因此瞪了他一眼,也就没再说话了。
    这时,沈老汉脸色一沉:“你们去镇上做什么?”
    寒露昨天早就想好怎么答了,毕竟她一个寡妇没事带着孩子去镇上,还是挺招人眼的。
    “捡烂菜叶子,孩子们都饿得哭,总得要活命。”寒露说得挺大声,还故意揉了揉眼睛。
    这时,已经有人故作没事的在沈家门口晃悠了,毕竟昨天沈老汉也说了今天分家,这么好的一场戏,愿意赶早场来看热闹的人可不少。
    这话一说出来,刘春娇立即面露鄙视:“四弟妹可真是的,咱们沈家人如何能做那种事儿。”
    “三嫂说得是。”寒露干脆地应了,然后对沈老汉道:“爹,望您能给个活路,别让您的孙子孙女靠烂菜叶子养活,我也不愿意给沈家丢脸的。”
    说完这句,寒露向沈老汉重重地跪了下去。虽然她并不想跪,也不愿意跪,但在这个时候,她知道这一跪是很有必要的。
    为了那几个孩子,跪就跪吧!
    果然,这一跪,效果与众不同。
    沈老汉竟站起身来,还往旁边挪了挪,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许有些过激,在另外一个条凳上又慢慢坐下了,而得不得理都不饶人的吴氏,和嘴皮子不知道歇的刘春娇也闭嘴了。
    乡下不比城里,下人们跪主子是常有的事。
    乡下人都是同类人,谁也不比谁金贵,顶多也就隆重的日子里跪跪祖先和长辈,平时还真没多下人下跪,忙活庄稼活命还忙不过来呢。
    若当婆婆的总要儿媳跪,那怕也是落一个恶婆婆的名声。也因此,这不年不节的,寒露的这一跪,显得格外地刺眼。
    “快起来,该是你的,总不会少了你。”沈老汉拿着烟袋磕了磕桌子,又对吴氏说,“拿匹料子给她。”
    吴氏一听,别提多肉痛了,她的哪块料子都是命根子。
    “老三家的,把你那件碎花棉袄拿来。”吴氏不想拿布料,但老头子的话她又不敢违背,那便只有从别人身上下刀了。
    最方便的当然是离得近,又知道整个过程,还架秧子点火的刘春娇。
    “娘,您说什么?”刘春娇心头大惊,手一软,差点儿把杏花都扔到了地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那花棉袄可是刘春娇的心头宝,只有走亲戚的时候才穿一穿,现在居然让她拿给寒露?
    刘春娇看了一眼吴氏,又瞪一眼寒露。
    “快去,把你那棉袄拿出来。”吴氏脸一沉,然后从屋檐下抄起一把扫帚,那意思,刘春娇如果不办,她就要打人了。
    寒露悄悄地咧了咧嘴,这古代婆媳之间可真粗暴,看来上辈子练的跆拳道还要捡起来,否则要吃硬亏。
    嗯,不但自己练,还得教教几个孩子。
    刘春娇不傻,看吴氏这态度,知道这事儿躲不过,如果为此得罪了吴氏,那自己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恨恨盯了寒露一眼,刘春娇才愤愤不平地转身回屋。
    只是走到屋门口,帘子都撩起来了,刘春娇又不甘心地扭头问了吴氏一句:“娘,那您还我不?”回答她的,是一把带着鸡屎味儿的扫帚乎了过来。
    刘春娇赶紧闪身躲过了扫帚,那身手异常敏捷,一看这两人就是时常过招的。
    只是这么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进屋许久却没有出来,可见她对那碎花棉袄有多舍不得。
    寒露不禁一声冷笑,舍不得?哼,今天还别想一个破棉袄就把自己打发了。
    沈老汉不可能一直等着刘春娇,于是把三个儿子和寒露一起叫过来,又拿出了田契等等。
    “既然寒露要分家,那么就干脆分了个彻底,把你们的也一块儿分了。”沈老汉这话一说出口,院子便静了静。
    “爹,您……您这叫我们兄弟几个还能出门不?”沈峰坚决不同意。
    “父母在,不分家”,否则会被人骂的,如寒露这样的,只能住在村口,旁边几乎没什么邻居,那等于是水月湾的边缘人员了,谁愿意和她一样。
    沈老汉看了寒露一眼,闷声道:“别再多说了,没有分一家,不分其他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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