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洲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年过七旬,身体仍然非常健朗。五月初的云川不冷不热,他在家里穿着比较随意,乳白色棉麻衬衫配着一条黑色长裤,不疾不徐地走近,便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子压力感。
    “爸。”
    “外公。”
    周宛平和苏瑾年先后又唤一声。
    周志洲轻哼一声,没好气地看向苏瑾年,语调微沉地指责起来:“多少天不着家,一进门就对着你妈大喊大叫,越大越不像话!”
    苏瑾年微微低着头,受了他的批评。
    周志洲脸色这才微微缓和一些,想着先前孩子到底遭了罪,深不见底的目光渐渐地变得温和了起来,沉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来自长辈的关怀:“身体都好了?”
    “嗯,好了。”
    “爸。”周宛平眼见两人寻常地说起了话,也算松了一口气,扶住周志洲的胳膊,笑着说,“难得瑾年今天过来,我一会下厨做几个拿手菜,让他晚上陪您好好地喝几杯。”
    “我还有事,话说完就走。”苏瑾年突兀地驳了她的面子。
    “瑾年!”周宛平脸色沉了下来。
    周志洲脸色也不怎么好了,他蹙眉看着苏瑾年,才想起他先前的话,也不说吃饭的事情了,不悦问:“这么难得跑过来,要说什么?”
    “爸!”
    “你别说话。”
    周宛平顿时噤声了。
    周志洲抽了自己手臂,端详了苏瑾年一眼:“跟我来书房。”
    “是。”苏瑾年上前一步,扶住了老人的手臂。
    祖孙俩上了楼,进入书房,苏瑾年松开了周志洲的手,转个身,将门给反锁上。
    清脆的响声让周志洲愣了一下,扭头看着他,微微疑惑。不过,疑惑归疑惑,他暂且并未说话,只沉着脸看向这从小很得他喜爱的外孙。
    苏瑾年锁了门,并未直接扭头。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握着门把手,因为用力,手背上骨节凸显,青筋暴跳。
    他平息着内心涌动的情绪。
    “瑾年?”
    “砰。”
    苏瑾年一回身,扑通一声跪在了书房的木地板上。
    这一下非同小可,震得周志洲一脸诧异。这是在他跟前最受宠的小辈,从小纯良宽厚又孝顺,也就这两年进了影视圈忙得很,来家里次数少了,可感情也不会因为少见几次面就淡了。
    周志洲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俯身去扶他,一手搭在他手臂上,沉声问:“你这是做什么,有事好好说。”
    苏瑾年没起身,只深深低下头去,声音清晰:“对不起外公。我不孝,我想和我妈脱离母子关系。”
    周志洲搭在他肩头的一只手顿时僵硬:“你说什么?”
    “我要和我妈脱离关系。”苏瑾年重复。
    周志洲定定地看他一眼,因为苏瑾年垂着头,两个人并未对视,可他如何不能感觉到,自己这孙儿并非心血来潮。老人收回了落在他肩头的那只手,没有评判,反而突然问:“因为陶夭那姑娘?”
    “有她的原因,却不全是。”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志洲语调骤然严厉起来,“见面的事情你妈后来给我说了几句,可看你这样子,莫非将你们分手的原因归咎到你妈身上了?你们圈子里那些事我不管,你就说说,你这次车祸你妈前前后后为你流了多少泪,你良心让狗吃了!”
    “我昨晚强暴了一个女孩。”苏瑾年突然抬头。
    周志洲狠狠愣一下:“什么?”
    苏瑾年面无表情地说:“我妈试图掌控我婚姻,昨天买通了我的助理给我用了助兴药,我顺着她的心意强要了她看中的未来儿媳妇,那女孩眼下不知所踪。您现在觉得,她当初只是给陶夭说了几句话,而不是威胁警告?”
    周志洲站在原地,好半晌,无话可说。
    苏瑾年自嘲地笑了笑,“掌控我交朋友,掌控我娶老婆,以后再掌控我生孩子,您觉得,这世界上有这么爱儿子的母亲吗?我的人生要是按照她设定的轨道走,那我活个什么劲?”
    说起这些话,他竟然显得非常平静。
    周老爷子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
    楼下大厅。
    周宛平心神不宁地坐了一会,抬步上楼。
    自己这儿子专程跑来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想在他外公这里告自己一状,而她,从小是有些畏惧这个父亲的。
    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让人心烦。
    周宛平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微微握起,正要敲书房门,手却落空,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爸。”她挤出一个笑,又看了苏瑾年一眼,斟酌着词句说,“这孩子眼下一心想着陶夭,鬼迷心窍了——啊——”
    她话未说完,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周志洲虽说年龄大,手上那力道可绝对不小,这一下突如其来,让她直接扑倒在地面上。
    周宛平整个人都懵了。
    她一手按在地板上,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我周某人的脸都被你都丢尽了!”周志洲收了手握成拳,垂眸看着她,气得身子直颤。
    苏瑾年连忙扶住了他,脸色却有些漠然。
    周宛平回神后一扭头就看到他冷冰冰的面容,搁在地面上的手下意识握紧,正要起身,身上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来电:郑音。
    郑音是她的好友,云弯弯的母亲。
    周宛平定定神,接通,勉强笑着问:“音音啊,什么事?”
    “周宛平你给我听着,我们家弯弯今天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和你没完!”那头女人愤怒的声音传来。
    周宛平一愣:“你说什么?”
    “你好意思问我!”郑音气急败坏道,“昨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说你可真行啊,为了拉回你儿子的心,竟然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来。觉得我们弯弯性子单纯好欺负是不是?”
    指责入耳,周宛平一时间沉默了。
    那头女人又说:“弯弯割腕了,你就等着吧!”
    “什么?”
    周宛平话未说完,电话断线了。
    她紧紧地握了一下手机,只觉得一时间糊涂极了。
    没错,她旁敲侧击地在云弯弯那里说了一些话,不过,让她去酒店房间照顾一下瑾年,她是答应了的,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况且还有她想要她当儿媳妇这样的话在前。
    怎么好端端地就割腕了?
    她心里有点慌。
    为了保证昨晚能成事,她让苏乐给瑾年的酒里加了点东西,弯弯那孩子是第一次,莫非留了阴影,想不开了?
    郑音可一向宝贝这个女儿,刚才显然生了大气。
    周宛平这样想着,一时间对自己偏激之下的这个决定懊悔至极,也顾不得再和周志洲解释什么,朝苏瑾年说:“昨晚的事情妈妈的确有些专制了,不过现在你得和我先去弯弯那里一趟。”
    苏瑾年一愣,冷着脸说:“不可能。”
    “弯弯割腕了!”周宛平气急败坏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也就你们知道,眼下她这样,你总不可能连她性命都不顾了!”
    “……什么?”苏瑾年脸色一时间变得非常难看。
    昨晚的事他迷迷糊糊是记得的。
    他不受控制,很疯狂。
    心里一个字情绪慢慢涌上,他看着周宛平,忍不住将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握起,克制着暴躁。
    “你干的好事!”耳边蓦地响起了老爷子的吼声。
    老爷子吼完周宛平,怒气冲冲下楼。
    “走啊。”周宛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绷着脸握紧了他手腕,扯着他往楼下走。
    ——
    八点半,丰县。
    街道两边路灯亮起。
    陶夭出了餐馆,抬手微微压低了帽檐,左右看了两眼,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次性口罩戴上。
    下午拍戏的时候金佑安ng了好些次,以至于剧组一直拖到了八点才收工,程牧担心她来回奔波太累,所以临时决定不回香江了,陪她在丰县大酒店住一晚上。
    收工后,两个人单独出来吃饭。
    化妆间里卸妆的时候,尤可人神叨叨地给她普及了一会安全期有关的生理常识,最后叮咛她别忘了买套。
    眼下程牧在里面等餐,她便寻了借口出来。
    不过,这种东西她还没买过,感觉起来有些尴尬。偏偏她也不好意思提醒程牧买,纠结了一会,还是自己出来了。
    陶夭站在台阶上眺望了一下,发现马路对面超市边就有一家药店,她深吸一口气,抬步过去。
    这时间,药店里也没什么人。
    她径直进去在计生用品货架上取了东西,松口气,转身,拿着东西去收银台结账。
    “20。”收银员朝前面一个女生说。
    那女生递了一张红钞过去,顺手将药盒装进口袋。
    陶夭看到她脸上的一次性口罩,顿时呆了。
    谢灵儿也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侧头看过来,明显愣了一下之后,她连钱都没要,直接走了。
    陶夭:“……”
    两分钟后,她一手插兜出了药店。
    谢灵儿已经走不见了。
    她买避孕药?
    陶夭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慢吞吞地往对面餐馆走,全然没发现,药店台阶上,开着的半扇门后有人抿唇看着她。
    孙悦一脸愕然。
    不过是出来买个东西,意外地看见两个人。
    陶夭买安全套她还勉强可以理解,谢灵儿拿的那盒,分明是紧急避孕药,奇了怪了。
    ——
    陶夭回到了餐馆。
    小吃摆了半桌,程牧没开动,眼见她回来微微挑起眉头,开口问:“出去透个气这么久?”
    “买了瓶口香糖。”陶夭随后将一瓶益达放在桌上,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印象里,谢灵儿没有男朋友。
    难不成地下情?
    她抬眸看了程牧一眼,纠结了一会,觉得这种八卦,她大抵应该帮着保密,不该告诉程牧。
    这样想着,她放下茶杯,拿了筷子开动。
    程牧却注意到她神情,略微想了想,暂时没开口。等两人吃完饭出了餐馆,语调随意地问:“透气的时候看见谁了?”
    “没见谁呀。”陶夭仰头朝他笑了一下。
    程牧略略一笑:“你确定?”
    陶夭一时间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看见了,犹豫着问:“你表妹,就谢灵儿,有没有男朋友?”谢灵儿这种身份,在娱乐圈应该不至于被潜规则,不过她刚才看见自己的那反应着实有点奇怪。
    就好像,突然被蝎子蛰了一下。
    她其实比自己大几岁。
    两个人就算碰上,也没必要这么大的反应吧?
    陶夭收回思绪,蹙眉看了程牧一眼。后者面色没什么波澜,淡淡地说:“没听说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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