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峥,我杀人了!”
    鼓起勇气将此话说出口,宝镜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秦云峥良久没有动静,闭着眼,宝镜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她的心一点点慢慢沉下去。正常男人,哪个会喜欢自己的另一半,是个杀人犯?真的不能怪秦云峥,宝镜想,她这段刚开始的恋情就要夭折了……
    她满脑胡思乱想,其实只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秦云峥已经重新将她拉入怀中。
    男人结实的手臂紧紧抱着她,西北春天的夜色很凉,男人的胸膛是那么可靠而温暖。
    “别怕,有我在!”
    秦云峥知道第一次杀人后是什么样的感觉,那年他18岁,在一次边境任务中亲手扭断了敌人的脑袋。那人死前的不甘和怨恨秦云峥一直没忘,他的果敢狠辣顺利完成了任务赢得了赞誉,却没人知道在第一次杀人后那两个月,他几乎夜不能眠。
    所以,秦云峥下意识的抱紧了宝镜,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宝镜微怔,几乎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睁开眼,秦云峥的眼中似倒映着西北漫天的星辰,眼神温柔而明亮,借着头顶的星光,宝镜看见他眼中的信任和心疼。
    没有厌恶她,没有追问她,这个男人全心全意信任着她!
    “秦云峥。”
    宝镜的视线又要变得模糊,明明早就发过誓,再也不会软弱哭泣,秦云峥的表现却让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懂得哭泣,总比因为杀人而夜夜噩梦好,没有谁会不开眼此时来打搅二人,秦云峥静静抱着宝镜,觉得少女的眼泪灼热滚烫,一点点哭进他心中,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他又看见了宝镜新的一面,佯装的强大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柔软,秦云峥觉得,此刻的宝镜最需要他保护。
    他不善言辞,不懂得甜言蜜语。
    他只能给她怀抱,给予她信任,给予她安全感!
    西北的夜风吹起,两人紧紧相拥,良久,宝镜哭得累了,自己也不太好意思。
    被泪水洗过的双眸越发清亮,泪水流过的脸颊干干的,宝镜动了动,挣脱了秦云峥的怀抱。校场里,有几个大木桩,秦云峥拥着她坐下。
    宝镜情绪平复的,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在男友心目中杀人狂魔的形象。
    “那人是一个杀人,我是说,被我杀掉的那个人。”
    宝镜将自己在中环酒店外,被职业杀手用狙击枪攻击的情况讲了,若不是躲避及时,脑袋被洞穿的就是她而非霍家司机。
    “那个司机很无辜,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的家属,所以逃一般离开了港城。云峥,我是不是很没用?”
    自然而然的,宝镜已经去掉了那个“秦”字,共享秘密,已经让两个恋人变得更亲密。
    秦云峥直到宝镜说完,才直戳要害:
    “怎么会有人请职业杀手暗杀你?”
    光是听着,秦云峥都能想象当时的危急,他不由后怕,若不是宝镜堪堪躲过,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他将永远失去怀抱中的姑娘。
    对啊,怎么会有人暗杀自己?
    宝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能对秦云峥说自己杀人了,却不见得能坦白有关太阴镜的秘密。
    太阴镜的存在,仅此于她最大的秘密:重生之人。太阴镜的存在,她对父母说的很含糊,而有关“重生”,她却咬紧牙关连父母都没透露过一丝。宝镜说不上是为什么,是不信任父母?不,她或许只是害怕,害怕亲人会将自己当成异类。
    秦云峥也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他有些失望,转而又能理解。
    就像他曾经执行过的那些任务,很大部分都是绝密,按照规定他也是连父母都不能告诉,以秦云峥的原则性,也不可能告诉宝镜,哪怕她真的成为自己的妻子。
    谁都有秘密,所以他们得相互理解。
    宝镜却误会了秦云峥的沉默,她有些挣扎,最终还是含糊说了些。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县徐家村的山林溪边吗?”
    秦云峥点头,他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他不知道这个姑娘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还用假枪威胁过宝镜。
    “徐家村,就是我爸爸的老家,他虽然姓徐,却不是徐家的亲生儿子。三年前,有人花大价钱算计徐家,买走了爸爸的身世凭证……这三年来,一直风平浪静,我却不敢放松警惕,总觉得有人不会轻易放过徐家。果然,此次在港城,对方竟然出动了职业杀手!”
    秦云峥眉头微皱,“你能确定,请职业杀手暗杀你的人,和三年前算计你家的,是同一伙人?”
    秦云峥心微微发疼,怪不得宝镜一直拼命努力,学医学武。开朗明媚的少女,竟然背负着如此压力,这是他的失责!
    宝镜很肯定点头,她想了想,还是将手上唯一的凭证取出。
    “这是我找到的线索,虽然很模糊,看我能肯定,三年前就是这个女人,想要算计徐家。”
    狗仔偷拍的照片,宝镜将它交给了秦云峥。
    秦云峥的眉头凝成一个“川”字。
    “这是……许晴?”
    许晴那女人,他向来没怎么正视过,可他的记忆力一向出众,宝镜所给的照片,看那侧面,秦云峥有百分之九十把握,那人就是许晴。
    宝镜大惊,“你认识她?”
    秦云峥怎么会认识那个女人,宝镜脑袋乱糟糟的。
    秦云峥握紧了照片,“如果是她,就难怪你会在港城遇袭击了。”
    就算不关注许晴,从母亲谢子君的口中,他也知道许晴的舅舅颇有些经商才干,在港城生意做得挺大,能请得起职业杀人,自然非许晴舅舅莫属。
    只是,一个是京城高官之女,一个是南县工人家庭的女孩儿,秦云峥想不明白,宝镜怎么会和许晴有牵连。他也没有自恋到,许晴是因为发现了他和宝镜恋爱而杀人……尽管那个偏执的女人真能干出这种事,但按照宝镜的说法,三年前许晴就曾经对徐家出手,那时候,连他自己都还没找到宝镜呢。
    宝镜父亲,并不是徐家亲子,许晴夺走了宝镜父亲的身世凭证。
    三年后,许晴在港城欲至宝镜于死地。
    拼图,有许多碎片,秦云峥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他的思绪快速跳跃,忽然落到了关键的一点上:
    “宝镜,你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
    蜀省,南县。
    “祁教授,您是小镜儿的师傅,您说得话按理说我们两口子不能怀疑,可您行色匆匆的,让我们必须尽快搬到山上,海东连班都不能去上了,总有个原因吧?”
    李淑琴将徐朗哄得睡着,才走到客厅。
    祁震山从港城返回南县,第一件事就是上徐家,让徐海东两口子带着小徐朗暂时住到山上去。
    不是不信任宝镜师傅,只是祁震山孤身一人返回南县,又提出如此诡异的要求,徐家夫妻俩不得不担心女儿宝镜的安危。
    “祁教授,您老就如实告诉我们,宝镜到底怎么了?我把徐朗哄睡着了,您说吧,我和海东能受得住。”
    李淑琴一脸悲壮,仿佛女儿已经遭遇某种不幸。
    祁震山苦笑不得,用徒弟的话来说,李淑琴就是脑补过度,是病,得治。
    “小镜若有危险,老头子能将她独自留在港城吗?我也不瞒你,三年前有人想要夺取你家的传家宝,被宝镜用赝品糊弄过去。三年之后,夺镜之人又卷土重来,宝镜担忧他们这次手段会很激励,所以才让你们两口子暂时避到山上。”
    冯堂看在宝镜的面子上,对李淑琴两口子定然不会冷眼旁观,只要有冯堂在,夫妻俩和小徐朗的安全便能得到保障。
    徐海东惊愕,归根结底,弄得徐家四口鸡犬不宁的源头,仍然是自己的身世?
    徐海东沉默难言,第一次,他对自己的身世,有了迫切想知道真相的需求。
    “祁教授,去青城山之前,我想先回一次徐家村。”
    祁震山心中微动,已是猜到了徐海东返回徐家村的目的。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解开徐海东身世的真相,一切谜团自然迎刃而解。
    “好,我让阿华送你回去。”
    徐海霞出轨那次,徐老太已经当众说破了徐海东是养子身份,两年多来,李淑琴一直很好奇,可她体谅丈夫的不易,并未提过此话题。
    生恩不及养恩大,徐海东虽偶有瞎想,估计着徐家老两口的感受,也没有刻意询问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现在,当身世谜团成为了威胁一家四口的安全隐患,徐海东却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祁教授,劳您看着徐朗些,我陪海东一块儿去!”
    李淑琴站起来,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带给丈夫鼓励和支持。
    徐家村。
    两年多来,这还是李淑琴首次再度踏上婆家的大门。
    徐家老宅外的土墙又塌了些,看得出没人修缮维护。徐海霞两姐弟仍在坐牢,徐老太将孙子徐城放到了心尖子上,除了孙子她谁也不管,自从徐城断了奶,她连郑润芬都不再理会,对丈夫徐老根也极为冷淡。
    日子过得没啥盼头,徐家老宅可不就是没人收拾?
    徐海东两口子走进屋子,徐老根正在厨房里笨拙生火。不管徐老太有再多缺点,大半辈子,她将徐老根还是照顾的很稳妥,从前宝镜爷爷的衣食都有徐老太操心,他只管埋头干活即可。
    现在徐老太不管了,徐老根临老了,还得学着自己洗衣做饭。
    徐海东看见这一幕,眼睛就特别酸涩,原本满肚子的话,也问不出口了。
    “爸,让我来!”
    抢过老父手中的柴火,徐海东手脚麻利点燃了麦杆。
    李淑琴也跟着叫了一声爸,徐老根有些高兴,自从大儿子身世说穿后,这还是大儿媳首次回家。老人家不知李淑琴是因为小姑子绑架宝镜的事在介怀,现在见她肯回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来得太突然了,淑琴你帮海东做饭,我去小卖部割点肉。”
    李淑琴赶紧拉住公公,“不用了爸,随便吃点就成。”
    大儿媳言辞恳切,徐老根也争不过。有好吃懒做的小儿媳郑润芬做对比,他现在越发看重李淑琴,书香门第的城里姑娘,和郑润芬就是不同。徐老根很看不惯郑润芬好吃懒做,可小儿子海南现在仍在坐牢,郑润芬毕竟给海南生了个儿子。
    一想到坐牢的徐海南,徐老根就有些不是滋味。
    女儿和儿子都是六亲不认的混账,也怨不得大儿媳不愿意回婆家。
    想到徐海霞姐弟曾经想卖掉徐朗,徐老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淑琴。
    烟熏火燎中,丈夫徐海东迟迟不愿开口,李淑琴不由急了。
    不问清楚身世真相,难道要把所有的压力都留给女儿宝镜?李淑琴心疼女儿小小年纪殚精极虑,不免越发埋怨徐海东的沉默。
    徐海东不是没看见妻子的催促,可一回老家,发现徐老根日子过得不痛快,头发也白得更厉害,徐海东那些话就说不出口。
    倒是徐老根,看出了大儿子欲言又止。
    “海东,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是经济上有困难……”
    徐老根从贴身的腰带里翻出一些毛票,递给徐海东。在徐老太掌握了家庭经济的环境下,这十几块钱已经是徐老根所有的私房钱。再多的忙,他也帮不上海东。
    徐海东没去接,他避开了徐老根疑惑的视线。
    “爸,我想问您一件事……我当年,为什么会被您和我妈收养?我的亲生父母呢,他们是啥样的人。”
    徐老根一怔,默默将手里的毛票又塞回兜里。
    “我就知道,你早晚会问的。”
    徐老根点起了旱烟,有一口没一口抽着,大儿子太优秀,本就不属于徐家,现在这一幕终于到来了。徐老根有些失落,也有些轻松。
    “那时候兵荒蛮乱的,全国到处都在打仗。我和你妈从外地逃回老家,她当时挺着大肚子快临盆了,那是你妈第一次怀孩子,也没啥经验,逃难吃得也不好,没走到老家她就把孩子生在了半路上。那孩子剩下来瘦的像猫儿,没两天就咽了气,你妈坐着月子差点把眼睛都哭瞎了。”
    徐老根心里有些柔然,那时候老婆子还不像如今这样不讲理,第一个孩子没养住,两个年轻的父母抱头痛哭。
    “你妈当时做月子,我们不能立刻赶路,只得半道儿住下了。手里没钱,我就到码头上去找活,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憔悴的妇人……海东,你猜的没错,那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徐老根抽着旱烟,厨房里的柴火烟雾让他苍老的脸若隐若现。
    徐海东两口子都屏住了呼吸,凝神挺着徐老根讲述。
    “你亲生母亲,同样挺着大肚子,失魂落魄在码头转悠,我看她状态不对,就把她带回了租住的小院……”
    徐老根刚讲到此处,陡然被尖利的女声打断了谈话。
    “徐老根,你看人家长得漂亮,想当个现成的爹,可惜没能心想事成对不?几十年过去了,你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徐海东,你不亏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也是一头白眼狼。”
    厨房门口,徐老太怀里抱着个两岁多的男孩儿,冷冷看着三人。
    徐老根被老妻用话堵得面红耳赤,老爷子简直是有口难辩。
    徐老太冷笑道,“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生孩子死了!”
    纵然落魄的临盆孕妇,依旧美丽动人,身上的气度远非普通村妇可比,徐老根当年蠢蠢欲动的心思,叫徐老太别扭了一辈子,也因此厌恶徐海东。
    徐海东手里的火钳摔倒了地上。
    生孩子死了?!
    他情愿听见自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或者在战乱上迫于不得已的原因失散,也不愿意听闻噩耗。
    徐老根呐呐无言,一生中,唯有涉及此事,他对徐老太是心存愧疚,反驳不得的。
    李淑琴却不信,她眸光一暗,“生要见人,死要见坟!宝镜奶奶,海东的亲生母亲葬在哪里?”
    徐海东心中也燃起希望,就算生母已逝,也该找到坟茔祭拜一番才不枉为人子。
    徐老太咯咯笑起来,她紧紧搂住怀里的徐城,“想知道他生母的坟头?行啊,今天老婆子把话说明白,只要你和海东肯答应过继徐城,想知道什么,老婆子通通告诉你们!”
    郑润芬是越来越不着调,仅靠着养子给的生活费,养活徐城可以,可要给徐城更好的生活,徐老太却心有力而力不足。
    明明是和徐朗同时生的小孩子,徐城是她的亲孙子,凭啥不能过徐朗那样的生活?
    徐老太固执地认为,徐城就该叫徐海东养,谁叫他把海南和海霞弄到了牢里,叫徐城没有了亲爸爸。
    李淑琴惊呆了,徐老太的神逻辑叫她无法理解。
    丈夫询问自己的身世,本是人子该尽的孝道,婆婆却要叫两口子过继侄子……李淑琴看了一眼徐城,两岁多的孩子,被徐老太紧紧抱在怀中,脸长得圆滚滚的,身子也敦实,只是习惯很不好,大概不喜欢被徐老太抱着,徐城不住拍打着徐老太的脸。
    三岁看到老,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徐海东血亲兄弟的,李淑琴也不敢养。
    “胡说八道,海南坐几年牢就要出来,老婆子你把徐城过继给海东,要怎么向海南交待?”
    徐老根第一个出言反对。海东家已经有了一儿一女,海南又做了对不起海东的事,徐城再怎么轮,也不能过继给海东两口子。
    徐老太不管不顾,自从儿女坐牢后,她只视亲孙子徐城是心头宝,从前还惧怕徐老根,现在哪里会理会他。
    徐老太只管盯着徐海东,固执要用生母的下落逼他就范。
    郑润芬从村里闲逛归来,磕着瓜子儿在门外听了几句,也站出来,与徐老太同一阵线。
    “爸,徐城过继,我是同意的,您呀,也别怨妈。看看老徐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怜我们家徐城,没有亲爸爸在身边没少受人欺负,大哥的为人我信得过,徐城过继给大哥大嫂,我一千个愿意。”
    李淑琴气红了脸,不住喘着粗气。
    婆婆和弟媳站到了统一阵线,死活要将徐城推给自己家养。
    徐城亲爹亲妈都在,李淑琴又不是疯了,怎么肯同意。
    “海东,我们走!”
    她就看不惯极品们涨势嚣张,李淑琴要去扯徐海东,他却只顾看着徐老根。
    大儿子的受伤的目光,看得徐老根心里发堵。
    “在济南。”
    什么在济南?徐海东发蒙,随着徐老太的尖叫撒泼,他立刻意识到徐老根说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埋葬在济南——或者,徐老根夫妻,就是在济南收养了他,徐海东总有一种侥幸,刚才养母叫嚣着亲生母亲死了,养父没有反驳,可也没有承认。
    有没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亲母尚在人世?
    徐海东双脚一浅一深走出老家门,养母在身后撒泼打滚。
    李淑琴想起公公方才掏出的一叠毛票,心里还是挺酸涩,她掏了掏衣兜,身上揣着两百多块钱,反身都塞给了徐老根。
    徐老太犹自倒地撒泼,叫嚣着,“这点钱想打发老娘?没门儿,你告诉徐海东,老娘把他养到大,他一辈子都还不清,他那个死鬼亲妈……”
    “啪—”
    徐老太捂住脸难以置信,徐老根暴怒,听不下去跳起来打了她一巴掌。
    “够了,海东是你养大的?这房子,还是用他亲妈留下的钱修的!”
    郑润芬眼珠子乱转,徐家老房子是几间青砖大瓦房,虽然修建了几十年时间仍然牢固坚挺,可见当初修房子投入还挺大。没想到,建老房子的钱却是大哥亲妈给的。
    婆婆就是死心眼,大哥要是能找到亲生父母,那边还少得了酬金?
    老徐家的闹剧,徐海东两口子已经抛在了脑后。
    祁震山的车停在徐家村以外,徐朗根本不知道大人世界的复杂,被阿华抛上抛下的动作哄得很开心。
    “祁教授,青城后山我不想去,我想去济南。”
    去济南,找找生母的下落。
    徐海东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祁震山拿眼睛瞅李淑琴,李淑琴估摸着徐朗年纪太小听不懂,就把在老徐家发生的事情讲了。
    祁震山也挺无奈。
    母子天伦之情,他能拦着不叫徐海东去济南吗?
    “先回南县再说!”
    李淑琴抱着儿子,望着窗外飞快闪过的景色发呆。
    徐海东坚持要去济南,祁震山担心发生意外他无法向弟子交待,正僵持着,秦县长堵上了大门。
    “老祁呀,我找的你可够辛苦!”
    秦胜利吩咐堂侄查古铜镜一事,秦善民查来查去,只查到当初带着袍哥人马堵在锦江宾馆的人就是老友祁震山。假如古铜镜真是从南县流出,秦善民只能将目标锁定在徐家人身上——除了徐宝镜这个弟子,南县谁还值得祁震山倾力相助?
    想找祁震山确认吧,才想起来祁震山去羊城了。
    好不容易,李徐两家人返回南县,秦善民可整天派人上门守着。
    终于,在徐家外,堵住了祁震山。
    “老祁,你老实告诉我,三年前,你弟子徐宝镜,是不是在蓉城卖过一面古铜镜?”
    秦善民的神情有些激动,祁震山拨开他的手,浑浊的双目暗含精光,“你问这个干啥?”
    秦善民一拍大腿,“哎呦我的老祁,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卖过一面镜子?”
    祁震山对秦县长为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在他的不停追问下,终是缓缓点头:“不错,我徒弟的确卖过一面古铜镜,但那不是她自愿的,而是有人仗着她年纪小,强行夺走的!”
    说到三年前的一幕,祁震山仍然生气。
    特别是三年后,那幕后黑手又卷土重来,意欲夺走宝镜性命,更叫祁震山惊怒相交。
    秦善民的声音不小,李淑琴将二人的谈话听得真切。
    徐海东犹自失魂落魄,身为当事人,他偏偏毫无反应。李淑琴忍不住上前一步,“秦县长,你为何要关心这件事?”
    一县之长,每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事,若不是出于极为重要的原因,岂会关心发生在普通人家的事情?
    李淑琴隐隐猜到了几分,可又有几分难以置信。
    秦善民叹息道,“我也是帮人寻找到,有人很关心原本拥有古铜镜的人家……”
    李淑琴咬牙,“秦县长,其实丢失的那一面铜镜,是假的。”
    真铜镜,事关丈夫徐海东的身世线索,被女儿宝镜稳妥收藏,这话,李淑琴不敢随意说。她得弄懂,秦县长关心铜镜的原因——可别又是谋夺徐家至宝的帮凶。
    秦善民神色微变,“你把情况与我细说。”
    李淑琴如何敢细说,只能将宝镜从鬼市上得到一面伪铜镜的事讲了。
    秦善民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真古镜,其实仍掌握在徐家手中……李淑琴同志,我得打个电话,你们若是担心人身安全,不妨随我先住到县政府家属楼去。”
    祁震山也觉得可行,县政府的家属楼,绝对可以算是整个南县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有县级官员横死在县政府家属楼,那一定是震惊省市的大案,国内还没有哪一家势力能如此丧心病狂,置官场规则于不顾——官场的倾轧和斗争古来有之,可如今这和平年月里,绝无某某派系的官员看另一派系官员不顺眼,随即暗杀之的作法。
    徐海东还惦记着去济南,被李淑琴硬塞进了车里,两口子带着小徐朗,暂时住到了秦善民的宿舍。
    秦善民跑到单位去打电话。
    话说他有些怕堂婶刘芳华,此时硬着头皮将电话打通,先说了秦家见过的那面古铜镜是假,电话那边已有浅浅的惊呼:“我说呢,看着就没有神韵。”
    有什么神韵,刘芳华说不好。
    她也曾见过那古铜镜几次,初看时不起眼,却越看越有古朴悠远的意味。
    “从南县流出的古铜镜虽是假的,可我找到了卖古铜镜的那家人,对方很谨慎,可我有八成把握,真的古铜仍然在那家人手中。”
    秦善民身处在偏远的南县,秦云峥大张旗鼓谈恋爱的事情还没传到他耳中,他只是模模糊糊猜出了侄子的心思,却也不敢在刘芳华面前点穿。一来,徐宝镜年纪太小还不定性,二来,谁知道堂婶会不会接受徐家门第。
    刘芳华有几分激动,“你确认真的铜镜,仍在南县那家人手中?”
    秦善民自然不能百分百保证,他又没亲眼见过镜子。
    电话里,刘芳华沉默片刻。
    “不行,我要亲自来南县一趟。”
    秦善民手一抖,吓得差点摔了电话听筒。
    堂婶来南县?她老人家到了地方,市里和省里的领导都要被惊动呀。
    幸而,刘芳华补充了一句,“我会私下里来,就当来南县散散心了。”
    秦善民挂了电话,仍有几分狐疑。
    他与秦胜利毕竟隔了一层关系,虽是秦家子孙,对于秦许两家当年的约定毫不知情,更不知道刘芳华有多看重古铜镜的原主人。
    刘芳华来得很快。
    她没有让老秦调用军用飞机,刘芳华又不缺钱,她是包机前往蜀省的。秦善民接到通知,一早就去机场接机,被机场地勤人员径直领到了停机坪。
    到停机坪接机,这种场面秦善民作为一县之长还没资格享受,但他是见识过的。去年一个大领导来蜀省,省市领导接机,秦善民有幸做了次跑腿的跟班儿,那时候停机坪还扑了红地毯,并且有小学生给大领导献花。
    堂婶毕竟还差了几分功绩,难道堂叔一块儿来了蜀省?
    呵,好家伙,他堂婶一马当先下了飞机,诺大个飞机上竟没有第二名乘客再下来。
    秦善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差钱,想到自己在南县任职,每年过年回京城也只敢苦哈哈买张经济舱机票,被有钱人的世界打击的很心酸。
    “人呢?”
    站在堂婶面前,秦善民不由挺直了腰杆,很快,他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老太太,是自己婶婶,那腰又微微弯了些。
    “人还在南县县政府家属楼,他们不知道您要来,在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您要找的人前,我没把话说透。”
    说穿了,刘芳华一看又不是,岂不是很尴尬?
    更叫秦善民别扭的是,侄子秦云峥明显对徐家丫头别有心思,那就更不能叫两家大人先闹拧了。
    “走吧。”
    刘芳华有些急切。
    秦善民开车载着她回到南县,正要开门呢,门被人从里面猛然拉开。
    徐海东当头走出,一边扭头道,“淑琴,你体谅下我的心情,济南我是必须去的。”
    一瞧见徐海东的长相,刘芳华脑袋就嗡嗡作响。
    “敏之!”
    秦善民感觉扶住情绪激动的刘芳华,“婶婶,咱去屋里说。”
    李淑琴追出来,看见眼前的场景也愣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回过神来,趁机将徐海东拉回了屋子。
    “秦县长,这是?”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拉住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不放,徐海东也懵了。
    他没有挣脱,是因为他察觉到刘芳华虽然情绪激动,看向他的眼神却毫无恶意,甚至有些慈爱。
    浑浊的泪水打湿了脸颊,刘芳华情难自已,眼前之人,活脱脱就是好友敏之的翻版,就算不要铜镜作证,她也能肯定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是敏之的儿子。
    转头一看被李淑琴抱在怀中的小徐朗,刘芳华更是激动。
    那眉毛中的胭脂痣,位置大小,都和敏之一模一样!
    秦善民安抚下激动的老太太,几人坐在沙发上,刘芳华哽咽着,将自己前来的目的讲了:
    “原本是来找好友的家传古镜,以寻找她后人的下落,现在不用找镜子了,你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肯定就是敏之的儿子。孩子,这么多年,你和你母亲,过得可好?”
    徐海东脑子也嗡嗡嗡响个不停,昨天,刚得知亲生母亲的消息,今日,就有一个衣着考究的老太太找上门来认亲。老太太怎么说来着,是他母亲的好友?可秦县长又叫她婶婶。
    徐海东关心则乱,脑子里一团乱。
    李淑琴却听得真切,“您是说,您和徐海东的母亲,是昔年的好友吗?”
    刘芳华先是点头,继而一怔,徐海东?不该是姓许吗,看年纪,的确是敏之当年腹中那个孩子,就算不姓许,也该是姓陆呀,怎么会姓徐?!
    难道敏之带着孩子改嫁了?
    刘芳华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想,敏之当年对许泰达深情一片,怎么会带着许泰达的儿子改嫁!
    刘芳华一旦清醒了,脑子转的极快。
    许泰达坚持说,敏之当年是跟着陆家远赴海外了,那她又怎会将亲生儿子留在国内?一路上,秦善民也简单介绍了徐海东两口子的情况。刘芳华越发不解,秦善民的宿舍中,只有徐家三口,根本没有其他人,她忍不住问道:
    “好孩子,你真的是姓徐?那你的母亲陆敏之,她现在又在哪里?”
    陆敏之,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徐海东将三个字反复念叨,虽未见过面,仅仅是个名字,已让他升起了亲切感。
    刘芳华脸上的关怀和担忧毫不作假,活到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有年长的女性长辈如此关切自己。徐海东个大老爷儿,忍不住眼眶发红:“我亲生母亲……按照我养母的说法,她在生我时就去世了,坟茔在济南,不瞒您说,在您来前,我正要动身赶往济南。”
    敏之已经死了?!
    刘芳华毕竟上了年纪,哪里经得起如此大起大落的情绪冲击,当即晕倒在沙发上。
    ……
    为什么叫宝镜?
    秦云峥的问题问得煞是怪异。
    “是我爸爸取得,我家有一面家传古镜,我爸爸很是珍爱,我出生后为了表达对我的喜爱,便给我取名宝镜。”
    听了宝镜说法,秦云峥表情越发怪异。
    他想起了奶奶刘芳华讲得往事,想起许秦两家的约定,想起了两年多前,许晴母亲送往秦家的那一面铜镜……难道,事情真有这么巧?兜兜转转,秦家的第三代男孙,和许家第三代流落在外的孙女,明明隔着万水千山本不该有丝毫交际,偏偏成了男女恋人!
    “你认识许晴,是否因为三年前,她从你手里抢走了你家的铜镜?”
    宝镜先是点头,继而摇头,“她是抢走了一面铜镜,不过那面镜子是假的。”
    秦云峥加重了呼吸,告诉自己不要急迫,他缓缓道:
    “那么真的铜镜,还在你手中?”
    宝镜点头,不能说出太阴镜的秘密,她对着秦云峥的关心已有心虚。太阴镜本身,她还是能弄出来给秦云峥看看的——这也得多亏了冯堂传授的内功吐纳之法,让她两年来对太阴镜的掌控能力大大提升,否则,还不能控制着太阴镜变回原本古朴无奇锈迹斑斑的模样。
    宝镜假意从脖子里掏出红绳,实际上趁机将太阴镜从掌心唤出,还原。
    她摊开手,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静静躺在手心。
    秦云峥视力极佳,借着星光如昼,他将铜镜模样瞧得一清二楚。小小巧巧的,古朴大气的,正品就是正品,细看之下那种悠远神秘之感扑面而来,根本不是赝品可以比拟的。
    叮咚,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归位。
    秦云峥环住宝镜的肩膀,“我接下说的话,你可能难以相信,但请你保持冷静,听我详细说完,能做到吗,小镜?”
    秦云峥的态度太郑重,宝镜心扑通扑通狂跳。
    自然不是因为男女之情的羞涩,从秦云峥不同寻常的问话中,宝镜已经隐约猜到了真相。
    “我要告诉你的,是许晴为何会对付你的原因。许家,本是我家世交,许晴是许爷爷的老来女,许晴的母亲姓陆,是许爷爷的第二任夫人,许爷爷位高权重,许晴身为他的独女有着你难以想象的殊荣……他的第一任夫人,正是古铜镜的原主人。也就是说,许晴很有可能是你血缘上的亲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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